介紹中已說過,阮玲玉與三十年代最頂尖的中國導演費穆、卜萬蒼、孫瑜、吳永剛、蔡楚生、朱石麟等等都合作過,是次紀念展放映的《再會吧,上海!》,其編導鄭雲波,卻並不是一個起眼的聯華名字。根據中國電影資料館的黎煜在今期《印刻》雜誌撰文,他為韓國籍,加入聯華以前與阮玲玉同屬大中華百合公司,一同演出過一些神怪武俠片。
阮玲玉飾演的小學教師避戰到上海投靠富泰姑母,被常出入豪宅的醫生迷姦,傷心出走後為生計當上舞女,未幾誕下兒子。兒子病危,到診的竟就是當日的醫生……
觀乎《再會吧,上海!》的格局,當然有明顯的價值判斷,但與《新女性》的剛烈非常不同,反而接近《神女》的憂鬱。都是男性蹧蹋女性,《再》並沒有強烈的批判意識,也沒有斬釘截鐵(同時亦會流於過份簡化)的善惡對立,對迷姦阮玲玉的醫生、慫恿她當舞女的三姑六婆,採一種較曖昧的態度,結尾無恨無怨,反而有一種難以言傳的欷歔。電影的運鏡、剪接亦具心思,場面簡潔;阮玲玉失身後,在沙發裡埋下頭,鏡頭乃漸漸後移,似不忍逼近看她,悲哀的感覺非以表情而是憑電影語言傳達。相比批判奸污者,鄭氏更在意突出阮面對骨肉的既恨又疼,重遇故人的茫然若失。阮玲玉演繹多場複雜內心戲,有一種內歛的幽怨。
《再會吧,上海!》沒有DVD,假如打算看阮玲玉,不要錯過這一部。
Thursday, May 27, 2010
不要錯過《再會吧,上海!》
Monday, May 24, 2010
野田妹你成功還是失敗了?
不知大家有否察覺, nodame 野田妹最動人的並不是神經質(懶)低智(老實說,若然野田妹不是上野樹理而是你我身邊一個實在的人我肯定全世界都覺得很難受),而是破格——她對音樂有一種天然感應,憑直覺便演繹出樂曲的感情,興之所至自成章法,撼動人心;可惜無論電視劇到SP再到現在的電影版,都沒有突出她這種超脫的特質,只突出了她的低智。所以我不明白為甚麼法蘭西老師會有「你沒有全心投入於音樂中」之語。其實她最投入的時候(彈她的屁屁體操,想像自己是幼稚園教師),根本無人欣賞。
看電視劇結尾已很不是味兒,野田妹明明不甘走世俗成名路,只想做個藉藉無名幼稚園教師,與小孩同樂,但顯然這種無大志之舉不會受落,所以她獲法蘭西音樂學院破格取碌後茫然若失,還是無厘頭在一個擁抱之後(當然我認,那一幕我都看得好 lum )決定同千秋大人一齊出發。我不是失望野田妹為愛出走或放棄理想,而是劇情其實沒有認真處理她内心的矛盾,她面對千秋與自己的分別之矛盾,她對音樂的態度之矛盾,一切順理成章地用「浪漫」的方式解決,其實甚麼都沒解決。
她喜歡彈奏,但無心努力上進(這不是懶惰,只是一種「無爭」);她身邊所有人,則認為做幼稚園教師是天大浪費。當然以她的天份絕對可以更上層樓,甚至有義務更上層樓,不然誠為暴殄天物;但她是屬於她自己的,而非屬於他人的期望。每個人都問她為甚麼彈琴, as if 她很迷失,她就真的由很清醒變成很迷失。迷失是身邊人做成的;因為大學導師,ミルヒ(竹仲直人)、法蘭西老師、千秋大人,你們不停告訴她,這樣不行,只為喜歡而彈奏,不行。然後她就像皮球一樣在這班人手中彈來彈去,《交響情人夢》以野田妹的爆笑性格為噱頭,卻沒有深入關注過她的想法和感受,最後連她自己也不。
這個電影版下篇,當然又是玩一番之前已經玩完玩罷的戲劇衝突,這裡不贅(野田妹經歷過「傷痛」之後的深刻演繹,拍得淺薄到不堪),野田妹的心態問題則仍是被情情答答 overshadow ,未解決。千秋大人有那麼一刻似乎明白了野田妹的終極理想,覺得不應再逼迫她,嘩等我滿心歡喜,不過原來千秋大人配合野田妹的出格(一如他們的第一次合奏),並不是製作人(以至目標觀衆)心中最完美的結局,野田妹還是要忘掉她的教師夢,順應所有人的意願,跟著千秋大人登上世界舞台,才算是皆大歡喜。
《交響情人夢》並不認同俗世眼光的沒出息,儘管那種沒出息其實是大智慧,更進一步說,打著古典音樂招牌的《交響情人夢》其實並不認同上野樹理那種出世的不慕名利、對音樂的純粹的醉心——多諷刺。
相比上野樹理幾年前演過,不問成敗不求名利只追求一份投入的《喇叭書院》 ,《交響情人夢》簡直是超級大倒退。
而我最大的感受,就是野田妹與千秋大人在電視版裡第一次合奏的 Sonata for 2 Pianos in D major ,比今次郎朗先生圓潤豐滿的代奏,好聽得多,夠 raw ,有爆炸力(當然我知,原本也不是上野彈)!
本來諗住今晚睇套蒼井優,點知去左飲酒,飲完又寫左呢套。
Saturday, May 22, 2010
Chloe VS Nathalie
看了一小段伊高揚( Atom Egoyan )重拍 Anne Fontaine Nathalie 的 Chloe (《色破孽緣》),疑心重的妻子請艷舞女郎(伊高揚改為妓女——或者乾脆說,援交女)勾引丈夫,再將過程匯報,但事情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在伊高揚的版本裏, Fanny Ardant / Emmanuelle Beart 的配搭換成 Julianne Moore / Amanda Seyfried (太嫩口和電視劇 feel 了, Come On !),不過就因為 Amanda 小姐太嫩口, Julianne Moore 那句 "I think my husband would like you" 真是異常......悲哀。 Anne Fontaine 在意刻劃女性内心,兩個女人的相知帶噯昧性,沒有非黑即白的 drama ,伊高揚則主流得多,畫公仔畫出腸,還加插一段女同性戀床戲——個人認為沒有 feel ,不知男觀衆是否受落。這是男導演與女導演的分別嗎?
關於 Anne Fontaine 的版本,從前寫過一小段
http://bakubakubaku.blogspot.com/2006/09/blog-post_10.html
Tuesday, May 18, 2010
神女生涯原是夢
阮玲玉的臉是帶一點稜角的,也許正是這個原因,即使她笑得再燦爛,仍看着淒清;纖削的身影,也不似同代女星豐滿圓潤,更拉開了她與她們的距離。默片時代的明星,「演」的感覺仍很着跡,阮玲玉則較自然且憑直覺,尤其後期幾部電影,更貼近現代演員的本色演繹。神秘的是,她演的角色,都與她的命運有點相似,使人輕易將其人與角色連繫在一起,她也似乎不只在演戲,而是把自己扔進電影裏活一遍,也許電影是她逃遁的地方。在《神女》(1934)裏,她吐一口煙,蹺起腿,低頭把臉擱在手腕上,雙眼望向虛無,然後與她周圍的世界完全沒入漆黑中—看阮玲玉的戲,總有那麼一點顫慄,似窺見了她的內心。
阮玲玉原籍廣東,1910年生於上海,原名鳳根,十五歲投考明星影片股份有限公司為演員,改名玲玉,初期演出過鴛鴦蝴蝶派言情片、甚至當道的神怪武俠片。1930年羅明佑與黎民偉等成立聯華影片公司,復興國片,阮玲玉加盟其中,開始參演較認真的電影,與費穆、卜萬蒼、孫瑜、吳永剛、蔡楚生、朱石麟等等都合作過,演藝生涯逐漸步入頂峰,卻在1935年3月8日仰藥自殺,年僅二十五歲。
二、三十年代的上海,繁華、曖昧、頹廢,新感覺派作家和電影導演都在揣摩一種新方式以表現摩登都市,及他們對這個都市的感受,而導演們比小說家更能看出所謂摩登只是一種表象,大城市裡也有貧苦與困頓,而骨子裡的上海其實一點不進步,依然是男性主導,且充斥着封建觀念。阮玲玉那些備受壓逼的銀幕形象,如《野草閑花》(1930)、《桃花泣血記》(1931)、《戀愛與義務》(1931)、《神女》、《再會吧,上海!》(1934)、《新女性》(1934)等等,都反映了導演們這種體會。她跟費穆合作的三部影片:《城市之夜》(1933)、《人生》(1934)、《香雪海》(1934),則似乎更着意刻劃女性的內心矛盾,可惜現今都已散佚,在眾多懷念文章中,亦獨是費穆不偏重社會逼害,深入談她的內心衝突。
很難將阮玲玉的性格命運與她的電影分開來看。雖然多演薄命飛花,她的氣質卻非弱不禁風,反而滿有風塵味,也充滿女性風情,在《故都春夢》(1930)便演過「壞女人」;《小玩意》(1933)裏的她是個農村婦女,卻不避嫌向男子施嬌媚,不經意肌膚相貼,男人無不癡迷,假如我們相信阮玲玉是把自己扔進電影中的,也自然可以感受到,這就是真實的她;但她亦單純、矜貴,總有一份尊嚴。私生活裡,由她看穿第一個情人張達民浪蕩揮霍欲斬斷轇轕,可見她不甘逆來順受,但接受情場老手唐季珊的追求,至關係漸變質亦不分離,又不難想像她亦有軟弱沉溺的一面。她正是上海那種曖昧性的化身,可以騷媚,可以端莊,可以頹廢,可以清高,可以繁華,可以蒼涼。
今年是阮玲玉誕生一百周年,香港電影資料館與中國電影資料館及台北電影節合作,放映八部阮玲玉主演的電影,以為紀念,我們同時期盼有一天能看到其他散佚作:影片搜尋與修復的工作,需要一直延續下去。
http://www.lcsd.gov.hk/CE/CulturalService/filmprog/chinese/2010rl/2010rl_film.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