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19, 2004

幽暗中的白光--《阿遊小姐》

溝口健二的《阿遊小姐》改篇自谷崎潤一郎的短篇小說,大概不太多人知道原作其實叫《刈蘆》。小說的敘述者「我」在京都遊山玩水,夜裡在蘆葦叢中遇上老年男人──阿遊愛慕者的兒子,然後聽他說出父親與阿遊的往事,一開始已充滿向暗處漫溯的意味。

男人的父親愛上年輕寡婦阿遊,阿遊也對他有了意思,但是兩人基於阿遊的身份不能結合。妹妹阿靜看穿姊姊的心思,決定下嫁這個男人,甘心與他做有名無實的夫妻,為一對情人製造機會。

原著很有情調,是與《夢之浮橋》相類的作品,寫生活韻味、夜色如水很有一手。情節方面則病態又純情,幽暗中折射出純白的異光。阿靜要撮合兩人而不計自身的偏執(與《春琴抄》的佐助如出一徹)純美得動人,從委曲中提煉朦膿的美感。我承認對變態病態的作品有所偏好,但節制與優雅不能少──《鋼琴教師》之流叫我倒胃口,看都看不下。我不是因為喜歡這些情節而覺得它美,而是作家寫出了幽異美感。

說到電影,無疑也有動人的片段,尤其是賞花郊遊的幾段。但溝口的改編淡化了原作的病態色彩,美感不能浮現。阿靜無怨的自甘奉獻不夠徹底,男人對阿遊的愛更變得塵俗窩曩、模稜兩可,大部份時間只管垂著頭歎氣。小說中男人每年八月十五會攜著兒子跑幾里路,在大宅的庭院外聽阿遊彈琴,電影裡阿靜死了他就把孩子丟給阿遊,然後絕跡,沒有了恍如隔世的繾綣。阿遊的性格更加毫不突出──谷崎筆下的她「溫雅」而活潑,愛熱鬧愛排場(因此男人不願與她殉情,他寧願阿遊別嫁,過風光的生活),但是電影裡的田中絹代只是個普通的女人,與原著相似的大概只有「輪廓不分明」。




按:上文寫成的時候,對溝口健二認識不深,所以從改編的角度出發。現在多看了一點,明白從溝口的眼睛看,又是另一回事──《西鶴一代女》不也與《好色一代女》大異奇趣?男人的窩囊,正是他要說的。(4.1.2005)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