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很久以前用 8M 在 sun plaza agnes b 櫥窗外拍下的巨幅《春天的故事》海報)
盧馬的電影沒有精雕細琢,自然散漫之中流露的智慧、世故、男女百態,卻是工匠窮極巧思也堆砌不出來。《女友的男友》中的公務員女孩,最初迷上一個情場老手,卻輾轉搭上了摯友的男友;摯友亦不示弱,把情場老手釣上了。最後兩對情人相遇的一幕是神來之筆,無論場景、光線、節奏、對白、以至主角的衣著配搭都是精心之選──「本應」為一對的男女各自穿上顏色相同的外衣,令人會心微笑;兩個女孩互剖心曲,卻誤會對方在說自己「新」的另一半,掀起好一番甜酸苦辣。
不忠、背叛、濫情……盧馬探討的是最沉重的主題,用的是最輕盈的筆觸。陰影化為幽默,少一點世故也意會不來。看得通透,自然說得淡然,他是一個慵閑的旁觀者,在咖啡座看盡起幕落幕。
《巴黎的約會》同樣把人物置於異常尷尬的錯摸處境。第一個片段講述女孩無意中發現男友偷情,同時巧妙戳破男男女女死要面子的微妙心理:明明是女孩自已約人去龐比度,反過來說成是對方約會她;「第三者」聲稱男人對她百般痴纏,男人卻自辯說是不甘受騷擾才約她出來「攤牌」。真相呢?不知道,所有人都把自己捧到天上去了,故事到此曳然而止。舉重若輕,嬉笑間揭露人間自欺欺人藉口多多的荒唐(同一故事到了奇斯洛夫斯基手裡,將會有多不同的景象)。第二個片段的女孩才令人拍案叫絕,腳踏兩船、爬欄杆、把扶手當滑梯、興之所至還大玩扮遊客遊蒙馬特。盧馬對女孩的愛超越男女情愛的頌讚,他沒有把女孩塑造成完美女神來典禮膜拜,愛的是女孩的天賦特質,管是他優點缺點是令人失魂落魄或是令人苦惱氣結。都是腳踏凡塵的女子,甚至頗有稜角,盧馬愛她們的從容自若,率性任性,少許的神經質,不經意的水性楊花,還有,一個比男人清醒直接果斷的腦袋──不也正是銀幕眾多經典女性的特點?《天上人間》的 Garance ,珍摩露,珍茜寶, Anna Karina ,新晉的 Ludivine Sagnier ,都如是。法國人似乎愛死這種女孩。至於男人?盧馬的男主人公不是搖擺不定,就是自大成狂,說穿了只是滑稽的窩囊。
最惹人發笑的是窩囊男人往往誇誇其詞喋喋不休,(在失敗後)有很多自我開脫的藉口,儼然是正義、道德的一方。《女收藏家》裡的女友到英倫工幹,男人獨自到郊外小屋渡假,反復強調想過平淡安靜的生活。偏偏他的思緒出賣了他,我們終日聽到他喃喃推想同住的女孩──那收集男人的女收藏家──是否要引誘他。根本就是自己被撩撥得心癢難搔──說撩撥還太過了,女孩其實甚麼也沒有做,不如說是男人自己心猿意馬,卻埋怨人佈下圈套讓他去陷;同居一屋的還有另一男子,火辣辣的男女角力精采萬分。男人終於堅守不住卸下防線,誓要把女孩按上床。善於把玩男人於鼓掌的女孩卻怎會讓他得逞?沮喪氣極之餘,男人反過來概括這是自己的勝利:他克服了心魔。
另一位同住的男人在自欺欺人方面也不甘示弱。他跟女孩上過床後,兩人明顯陷入膠着狀態,於是將不能操控對方的怨憤轉化為不屑,極盡所能貶低女孩。那段對白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也虧他想得到:「你和你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我原以為你總還有一點甚麼,而不是平庸得那麼無可救藥。你吸引我的是你的一無是處,你連醜陋也說不上,只有你那偶然閃現的醜陋才對我有點吸引力,那時候你還算動人。但當你漂漂亮亮,可可愛愛時,我真想嘔吐。你代表了沒靈性的美,層次低而空洞。這還不止──每一線光都有光與暗之點,它不會在真空裏發亮,我們可以將它直射,反射,過濾,或遮蔽,在最微弱的一點,它就是黑暗。你卻完全隱形,可能只有印象主義者看得到!」
面對連珠砲發的失敗者怨氣,女孩漫不經心坐在沙發上,施施然翻雜誌,偶爾還吐出一個煙圈,一副「你知道自己很白痴嗎」的表情。
Full Moon in Paris 可能是一個沒有歌頌女孩的例外,看過中文片名譯作《圓月映花都》,非常納悶,難不成是 Audrey Hepburn 的戲嗎?也有譯作《月滿巴黎》的,好多了。不安於室的女孩遇着很愛他的男友,女孩晚晚玩樂還自已遷到巴黎住,向男友戲謔:「你也約會別的女孩啦,我不會介意。」男人一往情深:「我有你已足夠,我不想再尋覓了。」如是,女孩夜夜笙歌花天酒地。月滿之夜與某人一夕風流後,她猛然掛念起遠在郊區的男友,於是趕頭班火車回去,順帶也給他驚喜。誰知出乎易料,男人說,我們分手吧,我有女朋友了。他愛我一如我愛他。
想享受自由,又想綑住對方,世事哪有如此美妙?男女間缺乏定數,更沒有必然。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