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10, 2006

春困發幽情──記沈豐英

沈豐英小姐體態風流,寬鬆的戲服沒掩得住她分明而不張揚的線條。在閨秀的端莊與少女的叛逆之間,她拿出了那游絲一般難捏的平衡:是堂堂千金小姐沉迷春夢,正式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直到地府還要向判官打聽夫君姓名;魂魄回來盈盈相會,卻又不失含蓄自制的風姿,半帶春情半靦腆,旁敲側擊,迂迴婉轉,都是小姐風範。沈小姐呀,騰騰腰肢是情,柔柔水袖是怨,一踏步是戲,一揚目也是戲,將「發情」、「慕色」、「尋夢」的境界,一片一片開拓了出來。

那「恁般天氣,好困人也」的半個懶腰,軟壓下來,多少花鳥蟲魚、草木浮雲要隨之震顫痴醉,可真是要抓住她的裙釵線,從此不讓醒來了。

到了《尋夢》一齣,那滿懷情思的一臉春色,偷想當日意綿綿的陶醉,漸轉失落神傷……「好傷感人也」。可能正因為她風姿綽約,這般一個水晶人兒,演傷感的場面,特別牽動人心。

沈小姐其人也如白先勇所言,沉穩安靜。兩年前他們來香港演出,沈小姐在飯局上一句話都沒說過。

下本完後進後台,趕不上在她和俞小生卸妝更衣前合照。同事說她比較冷淡,大家不敢找她。碰巧我看見已卸下戲妝的她經過,一句「沈小姐……」不覺就溜了出口。她停下來,我卻沒接得上下句,她在不知所措中拋下一句「不好意思」就走了。

誰料她竟又折返(原來剛才是有人在遠方叫她),打著手勢:「你們是不是要……」是的,我喜極讓她在我的《牡丹亭》上簽下名字。在她耳邊說:「你真是,風流多情……」她只是微笑。不過我覺得博得她這個微笑,也不簡單了。

卸下戲妝,換上便服的她,回復百姓身份,跟嬌矜又春情勃發的杜麗娘是兩副氣質兩個樣兒,然而一樣動人心魄。一張典型蘇州美人臉,皮膚薄得近乎透,沒有自以為是明星的氣派──她只是靜,不是傲。看人的時候,雙眼定定的注視著你,不眨的,你身子挪了,她眼神也定定的跟著你動,那定之中又帶柔,說不上含春,但有情,像含苞不放的牡丹,風情收在心底──你知道的,你只是看不到。

1 comment:

凭栏意 said...

《寻梦》一场沈丰英小姐最后倚梅而眠时的清泪淋漓,神思缱绻之态,真是别有一番销魂,唱“江儿水”一段,句句牵心,怎禁得娇怜泪,湿衣衫。
也是第一次看昆剧,真是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