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y 21, 2009

《赤色天使》:男性、女性、佛性?

越是細味《赤色天使》,越覺得它的立場曖昧有趣。它是一套極男性的電影,亦是一套極女性的電影。男性在它對男性性能力( potency )的執著,增村保造控訴戰爭剝斷人性尊嚴,而他眼中的人性尊嚴即等同男性的性能力。因此控訴通過這三個男人的遭遇表達:因作戰而久未嘗性愛滋味士兵、四肢殘廢無法主動接觸女人(或令女人興奮)的傷兵,以及消極虛無吸食嗎啡致性無能的軍醫;全片瀰漫一種喪生性能力的恐懼──一種完全屬於男性的恐懼。男人的尊嚴,皆通過重新與女人發生性關係而恢復。

女性在它對女性情感( sensibility )的重視。若尾文子在片中並不是一具為恢復男性(性)尊嚴而設置的工具。由最初對強姦犯的寬恕,到對傷兵主動獻身,及最後的為愛獻身,儼然一個成佛的過程,再加上一筆她拒絕被侵犯的義正詞嚴,恰恰表示她的堅定與她的佛性,才是影片欲刻劃的終極:「她可以委身於任何人,但又不屬於任何人」還有最不能忘的這一句:槍林彈雨前夕,若尾文子在床上擁著軍醫喃喃訴說:「我想獨佔軍醫......」──一種完全屬於女性的渴望。

影片更深的一層控訴當然是尊嚴恢復之際,亦是男人殞命的時刻,濟世純是徒勞,虛無至極。



Wednesday, May 20, 2009

若尾文子的佛性與魔性

三島由紀夫在《金閣寺》裡論述南泉斬貓公案,談及貓時有「美可以委身於任何人,但又不屬於任何人」之語(我常覺得這是全書的最關鍵),說的是那貓,我以為既是說佛性,亦是說魔性。恰恰亦足以概括若尾文子的銀幕形像:《赤色天使》裡獻身予多個男人的濟世天使,與《刺青》或《卍》吸食男男女女鮮血以自肥的蛇蝎美人,行為其實沒有兩樣。本質也自一樣:無論跟多少個男人上過床,她依然只是她,一個自足且絕對的存在,拒絕任何的擁有,拒絕任何的征服。(參看〈若尾文子:風塵女子第一人〉



奇妙的時間

越是接近期待的一天,越覺得時間漫長,難過。



Tuesday, May 19, 2009

恍如隔世

"A stout lady greeted me, and during the short time she was speaking the most varied thoughts thronged my mind. I hesitated for a moment before replying to her, afraid that, recognizing people no better than I did, she might have thought that I was somebody else, then her confidence made me, on the contrary, out of fear that this might be somebody whom I had known extremely well, exaggerate the friendliness of my smile, while my looks continued to search her features for the name I could not find. As a candidate for the baccalaureate, in his uncertainty, fixes his eyes on the examiner's face and hopes in vain to find there the answer for which he would do better to look in his own memory, I fixed my eyes on the features of the stout lady. The seemed to be those of Mme Swann, so my smile took on a more respectful quality, while my indecision began to diminish. Then a second later I heard the stout lady say: “You thought I was Mama, it's true I am beginning to look very like her.” And I recognized Gilberte."

Marcel Proust, Finding Time Again (In Search of Lost Time, Book 6)

看到這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Saturday, May 16, 2009

地獄變

嘿,興奮!那個我相信是促使我入院(別慌,還不是精神病院)的最大元兇:X X X ──啊呵,與其說是它,不如說是管它的夜叉們──,在夢中成了一個 biohazard hell !魚缸裡三數條鮮黃鮮橙色的雞泡魚,發脹、反肚,瞪著滾圓無神的黑眼睛;水面積了一層薄薄的塵垢,底下的水卻無比清澈,死掉的魚也益發鮮艷奪目,這才夠詭異呢。打開甲房的門,漆黑的牆身開了一個洞,滲出沖淡了的血水──粉紅色的渾濁的,直覺它是沖淡了的血水──,流到牆腳縫中一堆深赤色的肉裡,每下一滴,那肉便顫一下,哈哈我的天,那必然是有生命的,快要甦醒。關上門到乙房,有一個更大的洞,這邊滾出褐紫色毛蟲大小濕潤發亮的肉,跌到地上蟄伏的大肉團裡,肉團不知是否受到人氣的感召,巍巍然弓身站起來,走向我們。這時男下屬掏出手鎗轟了一下,肉碎開了一地,肉們喧鬧的翻動。他再開一鎗,著起火來了。這時我說:「還不逃?!」大伙尋走火通道散去,遠遠聽到火警鐘鳴……嘿嘿,嘿嘿……



Wednesday, May 06, 2009

曖昧‧幽深‧玄秘

無論看多少次,都無法不折服於這一幕的場面調度。儘管折射、倒影與鏡像在六十年代已經不算是電影語言的神來之筆,你仍不可能不驚歎於幕初那個鏡頭──當然,還包括那一場戲,一整部戲──的 complexity 、安東尼奧尼的場面調度、攝影角度、影機移動和構圖:他先通過玻璃拍蒙妮卡維蒂,花園裡的樹影空凳與大廳裡她的身和她的影重疊交融,你以為,她就在玻璃後面;然後反射中的馬斯杜安尼悄悄進入畫面,你以為,他就在攝影機後面,再不然是一旁;然而當鏡頭隨著他的步伐緩緩右移,銀幕上他的方向和她的所在,完全不是你所期待的,擋在鏡頭與人物之間的枝幹,令你更加困惑──之前看到的樹影,並不是花園裡的樹,卻是蒙妮卡身後的畫,你迷失了……一種「只恐夜深花睡去」的幽深玄秘驟然而來。那是安東為我們創造的曖昧而神秘的空間,假如 M.C. Escher 的迷宮真能建造出來,那便是這一個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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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May 03, 2009

褒曼與安東尼奧尼

1. 原來《秋日奏鳴曲》,就是我(曾經)想對你講的一切。但,那也已經不再重要了。真的不再重要了。

2. 現在想對你說的,大抵是《哭泣與低語》裡, Erland Josephson 對 Liv Ullman 講的一番話。但也不是真的想說,只是,每一個字都是我想的呀!

3. 假如褒曼的魔力是以聲音和語言──不論是受折磨之肉身的喘息,還是痛苦的靈魂之沉吟──,解剖人的情感,以排山倒海的力量向我進逼;那麼安東尼奧尼的魅力則是以無以言傳,亦不必言傳的感性,捕捉人的失落,將我完全納入於他的影像中。

4. 也就是說,假如褒曼(除卻《芬妮與阿歷山大》)不停教我思緒糾纏(絕對,絕對是 masochistic 的),則安東尼奧尼就讓我忘卻,把我帶進純粹屬於電影的境界。

5. 但那並不是說,我喜歡安東尼奧尼比褒曼多。

6. A 問我迷上於蒙妮卡維蒂的甚麼,我一時語無倫次,他以為甚至我自己也以為我想說的是飄忽──還好我仍然很清醒的馬上否認她似她。不不不,不是飄忽,她是脆弱、寂寞、哀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