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告了半天假,避開送別某同事的飯局,回港大聽研討會。
舊部 kiki 獨個兒站在明華八樓的電梯外等我,辛苦了。甫進場,各方一張張相熟的面孔朝我微笑揮手,其中一個最是雀躍,定神看看,是大小姐,拼命指著她身邊空著的位子。我一邊走過去,一邊不知誰人(是相熟的,不過一見到大小姐就魂飛魄散顧不上留意是誰了)問道:「你坐那兒嗎?」答道:「當然囉。」大小姐身旁一直笑著看我過來的,是黃小姐,我急著向黃小姐說:「我還未看《花之舞者》呀......」(應該說,「還未去尋花中的梵天呀......」)
未坐下,遠處的 sam 爸爸卻在使勁招手,我這個最不是主角的人一下子滿場飛了,越過台前走到他的那邊。還未站好,他就介紹我認識一個我早就想認識的人--看她主編的電影書長大的。談了一會,我回到大小姐身旁的座位,心裡很感謝房間裡每一個認識的人,他們都是那樣真誠,而且打從心底裡高興見到我。
大小姐前一天才回港,沒見數月,見面還是一點不生疏。研討會開場未入狀態,我們就傳紙仔說閑話(就像讀書時一樣),她一貫地為了很無聊的事發笑。 Grace 的論文裡提到中聯的成立,大小姐說:「他們真好,一班人都是朋友。」我再同意不過,對,他們真好,一班人都是朋友。這一班朋友,包括吳楚帆、白燕、張活游、紫羅蓮、李清、容小意、黃曼梨、梅綺、小燕飛、張瑛、李晨風、吳回、秦劍、李鐵、王鏗、珠璣、朱紫貴、陳文、劉芳、馬師曾、紅線女,也就是中聯商標上的21顆星。現在打著這些名字,也覺親切,一個一個像老朋友。 而他們當年對拍電影的執著與熱誠,亦叫人感動:
華南電影事業,過去由於客觀環境的種種困難,及主觀認識之不夠,我們的出品未符理想,甚且有使社會觀眾感覺失望。然而,往者已矣,來者可追,時代在不斷進步,我們願意從新檢討,深自反省,今後加倍努力,團結一致,堅定立場,堅守崗位,盡一己之責,期對國家民族有所貢獻,不負社會之期望;停止攝製違背國家民族利益,危害社會毒化人心的影片,不再負人負己!願光榮與粵語片同在,恥辱與粵語片絕緣。(〈粵語電影清潔運動宣言〉,蔡楚生等南下影人為一洗粵語片的濫拍及神怪作風,聯合粵語片幕前幕後人員共164人於1949年4月發表。可參考余慕雲:〈香港電影的一面光榮旗幟──「中聯」史話〉,舒琪編:《六十年代粵語電影回顧》,香港,市政局,1982,頁34-39。這不是一般的口號式宣傳,是表明影人的文化情操與抱負的一份宣言。)
新浪潮的法國佬都是才子,玩( cross ) reference 玩得出神入化,我們的粵語片其實也時髦調皮。記得看 sam 屆紹的《父與子》(吳回導演,中聯出品),有一幕叫我驚異不已。戲中張活游的兒子蝦仔(阮兆輝飾)為了學校的籌款活動在街上募捐,李清、容小意夫婦客串做回一對夫婦,「老點」蝦仔向正在片場抽煙的人要錢,鏡頭一轉,正在抽煙的原來是穿上長衫的吳楚帆,其後穿著民初戲服的白燕又從鏡頭走過,心想:「莫非是在拍《春》……」,果然,白燕繼而叫蝦仔問導演要錢,還加上一句:「佢先多錢呀……」,鏡頭再一轉,導演李晨風手上,恰恰正是拿著《春》(1953年上映)的劇本......對觀眾而言,儼然是由戲入真;對蝦仔而言,卻又是由真入戲。當然這幾個鏡頭不一定是片場實況,很可能是有了構思以後特意再拍的,但充滿活潑自然的即興味,令人會心微笑。能夠來一著信手拈來作點綴,可見導演心靈手巧,更加可見的是,中聯的工作氣氛一定非常愉快,演員、導演都樂於化心思玩這些小把戲--同僚都是朋友,才能在工作中穿插一點娛樂,或幽默。在高達的《女人就是女人》裡, jean paul belmondo 在酒吧遇上珍摩露,冷不防冒出一句:「《祖與占》拍得怎樣了?」,那是1961年。《父與子》於1954年上映(但很可能拍於53年),杜魯福的「作者策略」理論發表於同年,法國那一批電影(或者說那一場運動)正式被冠以「新浪潮」之名,是4年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