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May 10, 2007

逐夢的人

《白夜》是一個只有夜,只有夢的世界,一個疑幻疑真的國度。那小小的城鎮儼然是個夢中威尼斯,無論走到哪裡,眼前身後都是小橋與河道,一片鏡花水月的幻像。而它又全然不是一個甜美的夢幻世界,但見四周滿佈頹垣敗瓦,因年代久遠而殘舊的建築物外牆,總是貼滿不知何年何月的舊報紙,跟《戰地佳人》及《魂斷威尼斯》裡的威尼斯一個模樣──在維斯康堤的世界裡,再不現實的空間都有著時間的惘惘威脅,在累累的歷史痕跡以至龐雜的社會規範背後,即使逃脫到夢中,他的人物還是被逼面對想攀高一點、遠一點的無能為力。戲中最精采的一個鏡頭是女主角娜塔莉亞坐在崩壞的廢墟一角,憶述新租客尚馬赫初來的情景,鏡頭緩緩從娜塔莉亞身上推移,時間空間不知不覺已悄悄轉移到當時當地,客觀鏡頭成了主觀鏡頭,鏡頭裡就是娜塔莉亞眼中那個翩翩美男子,詩一般的畫面融入了同樣詩意的傷感:她顯然自困在記憶的囚牢裡。都說維斯康堤與普魯斯特相知,對於時間、記憶與慾望對人的磨蝕,他們有著獨特細緻的敏感。

尚馬赫與娜塔莉亞發展了一段霧水因緣,但是突然遠走,他沒有說出原因,也未曾透露目的地,只是相約一年之後在告別的地方再見。就憑這個單薄如紙的口頭約定,娜塔莉亞充滿希望地等待。馬斯杜安尼某夜遇上在橋頭黯然落淚的娜塔莉亞,就此一見鍾情,一夜接著一夜聆聽她對另一個男人的痴情,儘管,有時也會忍不住數落她的執迷,告訴她男人不會回來……如果娜塔莉亞只顧一廂情願沉醉於自己的回憶與盼望,而且盲目執著,馬斯杜安尼何嘗不是一個完全無視現世生活的逐夢者,明知對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還是追隨其後?他們眼中只有心目中的最美,生活只在夜裡放光。為了投奔夢想,其他的一切隨時可以放棄,只要有那麼一點光,他們就會馬上被吸引住。馬斯杜安尼見了娜塔莉亞,死心的念頭再也堅守不住,而娜塔莉亞也毅然為尚馬赫放棄眼前的幸福──與馬斯杜安尼的一夜狂舞,細雪中的泛舟談心,還有廝守的誓盟。其實她比誰都清醒:暫時的安逸雖然貼實,畢竟只是無奈的妥協,怎比得上時刻在心頭的真正盼望?(我也痴人說夢了,想到裴禹,李慧娘,和昭容──我們中國人借愛情言志的故事)

最後,大家都以為不會出現的尚馬赫奇跡地歸來,那是黎明了,娜塔莉亞的信念終於可證並不虛妄。那真是一個天真的理想主義可以存活,可以快樂,甚至可以夢想成真的世界;一切的懷疑,犬儒與不信任都是罪孽。維斯康堤的人物都在追尋更終極的意義或理想,而在簡單純美的《白夜》裡,他們唯一一次得償所願。

這種純美始終帶點憂鬱──也正是現世的寫照,既然有幸運的人,便也有不那麼幸運的人。馬斯杜安尼放手讓娜塔莉亞隨夢而去,落空的他在嚴寒中獨自歸去,伴隨的只有同樣孤獨的小狗。逐夢而且願意相信夢的人,註定是寂寞的。









4 comments:

凭栏意 said...

在古本《红梅记》中,李慧娘是一个因仗义除奸而突显出来的角色,她与裴禹并无情爱关系,昭容才是裴生的至爱。但在唐滌生的笔下,昭容成了裴生退而求其次之选,李慧娘则以其才气成了裴禹的红粉知己。这其中的改编或许真有唐先生的一些寄托。纵观唐先生的才子佳人戏,多数都是翰墨姻缘,这不能不说是中国知识分子对知音的一种理想寄托,其喻意远不只情爱与色相的追逐。

Anonymous said...

夢不可無!

SleepyKiki said...

又話寫demy

makuranososhi said...

哈哈哈哈哈。比我做埋個做極都做唔掂既決定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