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就讀高中的時候,有一個學妹非常喜歡我,就連我跟別人說一句話,她也會生氣。我笑的時候,她甚至會說,我看起來太開朗了,因而她感到很不高興。當時,我最大的樂趣就是欺負那個學妹。」
「欺負?」
「因為我們彼此都是女人嘛!如果不讓她哭或生氣的話,那就不叫做愛情了。」
「……」
──川端康成《身為女人》
月前讀較少為人知的川端康成小說《身為女人》(《女であること》),情節和其中的人物關係出奇吸引。
小女兒榮對著離婚後悶氣沉沉的母親感到十分厭煩,某個下午離開大阪老家,直奔東京投靠母親的中學同學市子。榮自小傾慕高貴溫文的市子──儘管市子已經是個中年婦人,而且跟丈夫佐山非常恩愛。這邊廂,沒有兒女的市子原來對年輕女孩有特別偏好,佐山半為迎合妻子,半為同情,把一個殺人犯的女兒妙子接了回家居住,內向的妙子受市子夫婦疼愛,在他們家裡過得非常優悠。
榮搬進來以後馬上掀起陣陣波濤,家裡家外的人都備受牽連。榮天真、熱情,但飄忽不定隨心而行,有一股強烈的佔有慾,嬌橫氣燄逼得馴良的妙子惡夢連連,終於離家出走;純真乖巧的一面卻又讓市子疼惜不已,雖然也會為她的任性感到厭煩,還是被她吸引;放任飄忽時而純情時而佻皮又帶點多心的女孩子最讓男人招架不住,你們會否認嗎?於是最初不主張市子收留榮的佐山未能倖免,忽然冷淡原來正正因為覺得榮「很可愛」,當榮為佐山的冷漠焦急發難,他便再也按捺不住,主動擁抱著榮。榮迷迷糊糊覺得自己喜歡了佐山,其中大概夾雜嫉妒,艷羨和 attention seeking ──她並不是想取代市子,介入佐山、市子之間,本來就跟她對市子的傾慕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家庭以外的人呢?一直追求榮的少年雖然從來未獲垂青,也被榮的忽冷忽熱撩撥得心猿意馬。跟佐山的事被市子知道了以後,榮非常難過,主動離開了市子家,不久搭上市子的舊情人清野。
小說以市子懷孕、妙子歸來佐山家作結。一家人相約吃飯慶祝的那夜,榮遲遲才現身,迷惘地訴說清野是個邋遢的人,隨即告別市子,喃喃說要到京都去尋找父親……正如舒琪形容《祖與占》裡的嘉芙蓮,榮也從來不曾存心玩弄其他人,她一切的行動,都是出於沒有考慮沒有陰謀的直率。這種率性當然過火了,失父的陰影令她不斷希望從別人身上得到關愛,而且特別喜歡靠近年長的男人,她無法駕馭自己的感情,只有不停放任,結果一發不可收拾。外人大可輕易把她看成翻天覆地的壞女孩、 femme fatale ,川端卻看得透徹,從榮的角度出發,寫出一種「身為女人」的苦惱與悲哀。除了榮,小說也描寫了妙子、市子以至榮的母親因為不同個性而面對的不同困境。
榮與市子之間的同性戀感情寫得隱約微妙──川端當然不怕露骨,不信看看《睡美人》,他是喜好而且擅於捕捉若隱若現飄忽不定的感覺。愛情的感覺本來就有點虛幻,輕飄飄像酒醉後的 delirium ,死死實實有甚麼好看?《千鶴》的繼母與兒子,《山之音》的翁媳,《美麗與悲哀》(我最喜歡的川端小說)的同性師徒,全都寫得虛無飄渺,但一點不刻意掩掩漾漾,只是根本就如踏雲端不沾人間煙火。川端喜歡描寫抽像難言的感覺,同樣著迷於扭曲情感的谷崎潤一郎,則側重肉體與官能感受。榮最初那種抑壓的快感,川端刻劃得曲折而輕靈:
「明知道自己隨時都可以到伯母那裡去,心中非常渴望,卻又拼命忍耐著,我覺得這樣壓抑自己很舒服。如果我一直這樣下去的話,就見不到伯母了,心裡因為這麼想而感到極端的悲傷,那麼我就更會認為伯母是一個很了不起的人。」
換了三島由紀夫,大概歇斯底里得多。
愛以外的關係同樣精采,榮與妙子的互相嫉妒,跟中國章回小說裡的勾心鬥角大異其趣──在萬事不會明說的日本人國度裡,一切來得更加含蓄和不動聲色,也更陰沉。市子對榮由縱容溺愛發展到猜忌提防、佐山因為心裡有了另一個女人,反而對妻子更為重視、榮同時喜歡佐山和市子,但又不喜歡看到兩人一起……等等矛盾心情,都寫得非常細緻。川端張開了一個複雜的網絡,每個角色與其他人的關係都脆弱、微妙、易變,敘事也穿插藏閃,以為已告一段落的片段,讀到後來才驚覺還有餘波。
跟日本朋友談起,才知道小說曾被搬上銀幕,卡士非常吸引:原節子、森雅之飾演市子、佐山夫婦,久我美子和香川京子分別飾演榮和妙子。典雅莊重的原節子演市子是黃金之選,在原著裡榮曾經親吻市子,就算電影沒有照搬,同性戀意味總有保留罷,她演起來會怎樣呢?森雅之做把持不住的丈夫也是絕配。可惜並不特別欣賞久我美子和香川京子,特別難想像前者有那股純情夾雜妖嬈的氣質。那一輩的女優有誰可以勝任榮,我不大熟悉……或許八千草薰(與久我美子同齡,上年紀後演過《美麗與悲哀》的音子)會好一點?
Thursday, June 28, 2007
身為女人
Monday, June 25, 2007
晒書
既然說高峰秀子說得那麼興起(雖然只是我一個人興起)......晒下書先
書裡有秀子畫的插畫。
related:〈不得了!〉
Thursday, June 14, 2007
山在虛無飄渺間
在那一條鬧嚷嚷的商店街裡,清水屋超級市場的小貨車大剌刺地招搖過市,沿路廣播開業一周年大減價的宣傳聲帶,為《乱れる》(《情迷意亂》,一個不大貼切的譯名)鋪下小商店面臨資本雄厚的企業衝擊的背景。
高峰秀子飾演的禮子,繼承著亡夫遺志,在丈夫死後十多年一直為夫家經營著一間兼做送貨的小雜貨店,但隨著超級市場開業,小市鎮似乎正在適應一種新的消費模式。影片處處流露超級市場對小店的威脅,無論是老闆或客人,都在談論物價的差別,老主顧光顧時嘀咕超級市場的價錢要便宜得多,禮子無奈降低定價。但成瀨並沒有把這種威脅擴大成控訴,而更著力於刻劃習慣舊模式的人之疑惑與不安 ,某家小店老闆自殺的一幕只是淡淡帶過,沒有墮入通俗劇( melodrama )的窠臼借此大做文章。無須倚仗任何煽情技倆而將一個極富通俗劇色彩的故事拍得情致深厚,是成瀨的獨有魅力,因為在一環一環的奇情與悲慘以外,重點始終是更深更濃牽牽絆絆的人情,田中絹代主演的《母親》可算是最揮灑動人的示範。
消費模式的轉變是電影的底子,禮子與亡夫一家人,特別是與小叔幸司的關係才是成瀨真正關心的主題──當然,禮子與幸司之間的關係,又隱隱與小商店跟超級市場的關係對照。
加山雄三與仲代達矢這兩個日本一代美男,都曾在成瀨的電影裡為高峰秀子害相思苦。加山雄三在《乱れる》飾演小叔幸司,亦是他在成瀨遺作《亂雲》裡飾演的三島之雛型──都戀上了未亡人。事實上,《亂雲》的故事與結構,甚至部份場景,都充滿《乱れる》的影子,三島在農林區苦勸由美子(司葉子)放下過去包袱,便跟幸司在寺廟外跟禮子周旋的場面非常相似,加山雄三身後一樣的樹影斑駁,一如三島或幸司紛亂無章的心緒,更莫說兩片結尾如出一轍的旅館情節。「未亡人」這個主題似乎一直縈繞成瀨心中,一如「女兒出嫁」之於小津。
幸司大學畢業後並沒有正經工作,終日過著玩樂生活,打過好幾次架都是由禮子瞞著家人為他保釋。幸司被禮子追問戀愛的事問得緊,禁不住表白他一直不去上班,其實是因為戀慕禮子,希望守在她身邊。幸司比禮子小十五年,禮子對這突如其來的表白無所適從,兩人本來就日夕相對,但無法再若無其事地過日子,禮子終於決定離開夫家。幸司阻止不來,一路追到火車上,要送她到目的地。離家庭與熟悉的人漸遠,禮子抑壓的心情亦漸漸放鬆,兩人在火車上過了短暫的幸福時光,無憂無慮享受狹小空間裡只有兩個人的天地。禮子看著幸司熟睡的樣子百般滋味,決定在溫泉區下車跟他共渡一宵,沿路終於說出當日幸司對她表白時,她心裡其實非常高興……可惜這一切只是悲劇的前奏。
成瀨對女人心態理解得非常細緻,而且往往能細膩地捕捉極微妙委婉的感情;一切都不曾宣之於口,而再複雜、矛盾的心情卻又那樣了然。電影前段鋪排禮子對幸司的微妙感情,便曲折有致。幸司的姊姊並不歡迎禮子,積極慫恿她改嫁,甚至安排好相親對像。禮子不為所動,姊姊於是拋出幸司結婚後她這個嫂子會礙手礙腳的理由,一直表現從容的禮子,表情馬上僵住,彷彿被點出了隱痛,接下來只有強顏歡笑。當夜,禮子搬出姊姊的一套話語來試探幸司。她未必察覺自己對幸司的淹連,就是察覺了也大概會自欺欺人,但還是禁不住流露了內心的焦慮。過了幾天,幸司的女性朋友來小店找他,交下他遺下的手錶,禮子也頓時心神恍惚,還追問兩人的關係,那種關心已超乎兄嫂的界線,幸司與異性的關係,對她似乎是一個惘惘的威脅。高峰秀子不張揚的演技為角色添上一抹曖昧,演繹出一份介乎自覺與不由自主之間的微妒。那是一份朦朧的感情,尚未被(也似乎沒有必要被)意識為愛。在幸司對她表白以後的某個晚上,幸司踮著腳走下樓梯,睡在地下房間裡的禮子聽到腳步聲,便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拉一拉被子,並亮起燈。鏡頭一轉,幸司原來是下來拿啤酒喝,但不知情的禮子一直凝神傾聽外面的動靜,直到傳來上樓梯的腳步聲,才放鬆下來,但又彷彿有點失落。拉被子的動作雖小,卻耐人尋味,既像是害怕幸司會闖進房來,又像是在期待幸司去找她,而無論是哪一種,其實都源於心底對幸司的渴望。場面非常簡潔,幾個房內房外交替的鏡頭,加上高峰秀子慘雜疑惑與不安的眼神,將禮子的複雜心情表露無遺,她那微細的五官變化,也表現出進退維谷的矛盾──對於幸司的愛,她一直遊移於迴避與坦然接受,這種遊移續漸化成自我折磨。
電影的魅力當然遠遠不止於鏡頭的簡潔流暢。事實上,大部份影評人都認為要從成瀨的電影裡找尋一種獨有的風格是一件難事(儘管他們以至你我都能列舉某些成瀨偏好的攝形方式,例如捕捉眼神的流轉、安排兩個角色並著肩邊走邊談等等),舒琪先生便曾說成瀨是一個「風格近乎隱形」的導演,而就算有甚麼風格,都會被源源的戲味所掩蓋和超越。但可以肯定的是,成瀨的鏡頭始終以人為主,緊緊抓住演員的表情和演出,也因此深深迷住觀眾。曾替成瀨擔任助導的岡本喜八透露成瀨不喜歡外景,因為包含太多會干擾演員的因素,高峰秀子則在自傳中憶述成瀨向她提出的一個心願:「我希望某天可以拍一部這樣的電影:沒有佈景,也沒有色彩,只有一片白色背景......沒有任何障礙,白色背景跟前就是舞台。到時秀子會為我演出嗎?」(高峰秀子《わたしの渡世日記》(下),自譯)──演員和演出到底是成瀨的終極關注。成瀨在彌留之際再次跟高峰秀子提起這個心願,其時他只是說「約定的事」,高峰秀子馬上意會,可見兩人相知之深。
禮子守著的小店是亡夫一手開展出來的,代表著舊一套的模式和價值觀,曾主張把小店改裝成超級市場的幸司則代表一股年輕、新潮的力量,同時顯得狂放且冥頑不靈,世俗規範對他來說固然不是一回事,他也從來不曾因為禮子的拒絕而灰心,反而對方越是決絕,他越是堅執。禮子在愛情上的矛盾與裹足不前,也是對新時代來臨或以超級市場取代小店的莫名抗拒──她很強調自己與幸司生於不同時代。那一代的人,可以說是比我們溫吞,我卻寧可說是多慮( sophisticated )與念舊,無論是對新事物或愛情,總抱著一份懷疑與謹慎,不似現代人一面倒地追捧新事物、擁抱隨便的激情。
這種多慮,也成了禮子的詛咒,使她間接害死了幸司,也埋葬了自己的幸福。在溫泉旅館裡,她還是再次拒絕了幸司,幸司獨自出去喝悶酒,喝到半醉打電話給禮子,用言語刺激她──同樣的場面,影片出現過兩次。拿著話筒的禮子再也掩飾不住憐愛與擔心,第一次,幸司回來了,乖乖在店裡做幫工;而這第二次,他在山裡失足墮崖喪生,再也回不來了。慌亂的禮子一臉茫然在街上亂走,不能相信這就是他們的結局……成瀨的電影都瀰漫濃烈的悲觀色彩,在他的世界裡,禮子註定要受自己的個性與決定折磨。但他絕不流於陰鬱,更不屑批判,呈現的是對「人」及「情」的極深刻的沉思、領悟與哀憐。
煙靄渺渺的銀山溫泉
成瀨的電影都以女人為主,但並非(單單)歌頌女人的出眾特質,而深入她們的生命,從一份深切的理解與同情出發,刻劃一種面對逆境依舊不甘屈服於命運的女性影像,這種形像又以個性本身就帶點虛無而又倔強的高峰秀子(看過她的自傳便會知道她對名利、親情及人生的淡漠不在乎)為代表。成瀨的女人都是自主的,即使《浮雲》的雪子被富岡始亂終棄,一生走上了苦戀的路;《女人踏上樓梯時》的媽媽生圭子一次又一次錯信了男人;《放浪記》的林芙美子屢糟男人欺騙,那都是她們選擇的人生,在她們的意識裡,自己從來不是受害者,正如禮子說:「你們都覺得我為這個家庭犧牲了十八年,其實不然,這些日子我都是切切實實地活過來的。」她們既不屈服,也不自憐,「花的一生短暫而多苦」(林芙美子的名句,成瀨曾經兩度引用)的領會沒有令她們喪失生存的意慾和希望,她們反而會抱著明知無望的心情,昂然的走下去,以堅毅對抗虛無,正像花兒儘管明知早晚凋謝也盡情綻放,閃耀生之光芒。同樣以女人的命運為主題,溝口健二的自然主義傾向則與成瀨截然不同,在溝口的世界裡,一切苦難都是命運的播弄,他的女人則如浮萍一般逆來順受,缺乏一種自主/自覺性──取而代之的也許是佛性。
當然,成瀨一生執導電影共八十九部,以其作品之豐,單憑三言兩語概括他作品的特色並不妥當,比方以夫妻關係為主的《飯》(《めし》)、《驟雨》,以家庭為舞台的《流》、《稻妻》、《娘、妻、母》、《母親》,以及改編川端康成原著、兼講夫妻與家庭關係的《山之音》、《舞姬》和講述賣藝少女生涯的《乙女ご、ろ三人姉妹》(《淺草紅團》)(我只看過《山之音》),便各有味道。《娘、妻、母》的眼神運用尤其精采,原節子埋怨母親的凌厲一瞥跟她在小津電影裡的溫厚莊重大相逕庭;她與小姑高峰秀子的不融也從無正面交待,單憑眼神的交換含蓄帶過,成瀨刻劃人物關係的細膩深婉與得心應手在此盡現。
表現頹廢(美)的電影,風格、形式都很鮮明,但成瀨表現的川端式頹廢,是純粹在演出上著手,因此更堪玩味。表面上,《山之音》很多細節跟原著不合,風格亦不近於川端的輕靈飄逸,其實成瀨把作品的重心──頹廢無力感、戰後社會瀰漫的愁雲慘霧(主要展現在家庭生活中),以及川端超脫於道德之上而以亂倫為美的眼光,都看得很透徹,而且融入了他個人的世界觀(原節子在片末對家公山村聰說:「無限風光在深處,要憑你去探索」),作出了一個既不違背原著,又有著他個人理念的詮釋,入乎其內,出乎其中。《舞姬》的原作與《山之音》同樣筆觸輕靈,但又同時具備《山》的散漫、頹廢與陰霾密佈,相信成瀨拍來一定精采,可惜無緣觀看。川端在寫作《山之音》期間,為成瀨監修了林芙美子原作(但沒有完成)的《飯》,我一直覺得《飯》對川端寫《山之音》有一定影響,電影根本就像《山之音》的前傳/姊妹作,但未有時間認真研究。
(謝謝せんきちさん寄來的圖片。 )
Friday, June 08, 2007
Tuesday, June 05, 2007
天空
離去的時候,從升降機出來撞上正在接受訪問的黃小姐,喜出望外的我忘形叫嚷,黃小姐暫時丟下記者,問我:「 in 完啦?」「 in 完啦。請左啦!」黃小姐彷彿比我還高興,一把把我攬進懷裡。(那天有記者在場,不敢偷吻她。)
餘下的一點點疑慮頓時煙消雲散。有黃小姐的擁抱,還要想些甚麼呢?在兩個老闆威逼利誘不讓我辭職的轟炸下,我曾經非常沮喪,也很迷失,覺得自己很失敗,彷彿不管留下不留下都只有一片黯淡。回到後花園才重歷柳暗花明的勝景,明白前路一直舒坦明媚,看不清只是因為被蒙蔽了心竅。除了黃小姐給我的力量,我還得到所有我重視的人的由衷祝福:昔日的老闆拉著手說全力支持,未來的老闆,我的爸爸, winnie ,甚至之前鬧別扭的同事,對我的回歸都絕對 positive。當然還有一直為我安排又分析利害(認真到像罵人)的女皇大人──我將來的對面位。嗯,原來我兩次半(有一次不成功,因此只算半次)轉工,都是她一手張羅的。
我的老闆(不止她,我相信很多同事也一樣)覺得我是個超級笨蛋,放棄穩定的工作和她將來的「支持」,放棄過渡為公墓員的好處,做一個在她們眼中不怎麼樣的職位。對文化沒有一絲執著或關愛的人,不會察覺身處的地方不過是一片公墓員守護著的墓園,埋葬了熱情、理想、憤怒,和青春。一個一個因循空洞的腦袋,死守著一堆一堆機制,跟一群發錢寒又不是真有才華的藝團周旋,這就是香港的文化事業!
無論上班還是下班,走在尖沙咀的街頭我總是渾身不自在。這裡的天空很小很小,人很多很多,塵埃遍佈,正好適合我那班庸俗,勢利,虛偽的同事(說的只是我的部門,其他女孩/女人都很可愛,特別是戲曲組靚女和她們那超好人又對我很好的老闆)。西灣河的天空很闊很闊,令你覺得整個世界就在眼前,只要你伸手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