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ad sleep in peace in the womb of the earth.
Thus must my deadened feelings sleep.
These bones of my heart have also their dust:
Let us not lay hands on their sacred remains.
剛剛讀到 Proust 引這首詩。
Sunday, March 22, 2009
La nuit d'Octobre
Sunday, March 08, 2009
《小團圓》對話
跟爸爸談起《小團圓》出版,我說:「撇除宋公子列出的佐證,我還是不敢說它是否應該出版。總覺得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爸爸摸摸鬍鬚:「張愛玲是一個作家,作家本來就是向人展示自己的內心,以尋溝通,也是撩撥別人的內心,以尋共鳴。因此身為作家便是有了讓人觀探內心的『責任』,你甚至可以說這是『食得咸魚抵得渴』。而作家的文學遺產,亦註定是屬於大眾的,不能再用個人(張愛玲)的 interest 考慮──除非她自己把手稿銷毀。正正因為如此,出版《小團圓》,在道德上完全是應該的。」他說的是一種社會意義上的道德,並非感情用事者口中的「道德」。此觀點我聞所未聞,在半信半疑間,我反復思考他的話,很佩服他的開明與清晰,到底是爸爸!
* * *
不說不說還該說。跟倉海君談起《小團圓》,我說:「我覺得很可怖,我覺得李安拍〈色、戒〉前是看過《小團圓》的。」顯而易見的証據在李導演對性的扭曲、妖異的刻劃,幾近執迷,怎麼看也不(獨)是對〈色、戒〉的延伸演繹(就是當年已經思疑那些場面的 source of inspiration ──當然萬萬沒有想到是《小團圓》),卻似超渡《小團圓》裡喘息低吟的亡靈;易先生對王佳芝喊「有這麼難嗎?」,直接喚起邵之雍說「我看你很難」的陰魂。
以王佳芝的世俗平庸,我一直以為她與聰明絕頂的張愛玲河水不犯井水──到看過《小團圓》,對王佳芝再刻薄不起來──只有張有資格,張寫王佳芝亦正正是一超脫。神秘的是李安儼然早早看穿這點,將兩者混為一體,他拍的不是王佳芝,根本就是張愛玲──我已忘記當年曾否有人說過,但就算有,亦一定不可能將現在般可以實牙實齒。
從前批評李安漠視小說的冷冽與反諷,擅自加添感情色彩,然而電影《色、戒》的低沉抑鬱,原來與《小團圓》的低語呢喃如出一轍。李安嘗說「......(看完〈色、戒〉小說後)老覺得逃不出去,被它困惑,我很想用拍電影的方式去尋找答案」,我從來覺得匪夷所思,歸納為宣傳技倆──但試問每一個把《小團圓》看到尾的讀者,哪一個沒有陰戚戚揮之不去的夢魘感?
──當然這一切只是猜測。
倉海君:「奇怪,我從不思疑李安看過小團圓,反而覺得這是很正常的心靈感應。於我而言,這簡直去到理所當然的地步。」
我:「只好說他的心靈感應敏銳非凡了。」雖然我仍然不相信,這麼有感應的人,偏偏是李安。
related: 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假如布紐爾拍〈色,戒〉、抑鬱的《色,戒》
Monday, March 02, 2009
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一口氣看完張愛玲的《小團圓》,張曾經致讀者的一句話浮上心頭:
「不記得是不是《論語》上有這樣兩句話:『如得其情,哀矜而勿喜。』這兩句話給我的印像很深刻。我們明白了一件事的內情,與一個人內心的曲折,我們也都『哀矜而勿喜』吧。」(《傳奇》序)
可以想像《小團圓》會惹來不少看熱鬧的人,你要專門挑的話,也確實能滿足那麼一點點偷窺獵奇的快感,讓某些人感到值得大書特書,好像今天的窺秘小報上,就有一篇專挑最 juicy 的援引解讀。
讀《小團圓》我沒怎麼想到〈色‧戒〉(天,還談得不夠嗎?),倒是不時重翻《流言》,其實張最用心最色彩奪目──她那麼愛色,顏色的色──的身世描寫,早就放進《流言》中了,而且凝煉與精簡,綿密與疏落,兼而有之,編派得隨心所欲。《小團圓》似《對照記》的風格,難怪說本來要跟對照記併著出版,它的流水賬與飄忽,其實說明這裡面一切都真──不真的話真不知寫來作甚。亦更說明其中有些甚麼──旁人一句話一個反應,她的反芻;無數個讓她驚懼的時刻──,於她有書寫的必要,必要到一個程度,她無法(或拒絕)用一個小說家的天賦將手上的材料潤飾圓滿,或舖排剪裁;也切膚到一個程度,使她無法抽離地加添許多創造性,如同她把舅舅寫進〈花凋〉,或把某某寫進〈傾城之戀〉。
書寫是對自己與惶惶生命的審視,其中或得到淨化,或得到救贖。至於讀的人能讀出多少知心,那是各人造化。
我也不似有些張迷,恨胡蘭成的所謂──用他們的話──薄情,或為張愛玲感到抱屈,或惋惜;但這並不表示,我不感到悲哀與陰鬱。生命自有其神秘莫測之處,本來就不由人全權掌握,而冥冥中又有些因緣際會是自找的,張愛玲自己也很明白。我更亦不會不明白,為甚麼可以愛到這樣進退失據,聽他在你面前談另一個喜歡的人,談得心花怒放。其實她打從一開始就清醒,知道形勢,也知道自己在做甚麼──亦是故,一旦打定主意,便撇脫得清楚。張愛玲的自道「…..愛情的萬轉千迴,完全幻滅了之後也還有點甚麼東西在」(致宋淇書信語)被出版社拿來做宣傳文案,現在全城俯拾皆視,令人有 kitsch 之感,其實這句話總結了她對自己這份已經逝去的情意的敬挽,細看還是教人動容。
"...as it were the promise that something else existed, something perhaps reachable through art, besides the nothingness that I had found in all pleasures, and even in love, and that even if my life seemed so empty, at least it was not over" - Marcel Proust, The Prisoner and the Fugitive
小說既然已經出版了,又已看了,也不好去評論該不該出版。書看完後,我唯希望用這份哀矜的心情,還捋江月。
(小註:「《小團圓》小說要銷毀」一語的真意,未嘗不是指當年寄給宋淇夫婦的《小團圓》小說原稿要銷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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