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December 29, 2006

閑夢遠 南國正芳春

「我不禁想到妹妹說過的,她覺得姊姊的生命每一格都是滿滿實實的,她自己也是,不過模糊些,她的二姊則是空白幾格滿一格。」

──朱天心《擊壤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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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張愛玲那段日子是孤獨的,也幸福,但短暫──算不清花了多長的時間把書一頁一頁的磨掉,最多是一兩年的光景,完成在中學畢業以前。甚麼全集?還早呢,那時是看完一本買一本地積下來的,自己就排了一套全集。隨後,研究她的也買了一堆。

直到無可再讀,心裡從此失落無依。鏡花不可攀,退而求其次,其他的書還是後繼著,但心裡明白,都不成樣子。此後經年,我是把張愛玲都丟下了,大學選課也偏不選張愛玲──也竟有這樣狂狷的人,自以為見的懂的已經夠多了,不願跟明知心思不會一樣的同學待在同一片屋簷下。要不是後來身邊出現了研究張愛玲的大小姐,連朝語不息,埋藏在心底好久的一份執迷不知何日才會重新翻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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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天心的姐姐天文似乎比她負盛名,至少在香港是如此。我卻獨愛天心的輕靈,連悼亡與哀傷都輕靈。總是偷偷的覺得,她在姐姐的莊重霸氣下,靈巧的浪蕩著,在人世、在文章裡都如是。

讀過的其實不多,為了做論文,當年翻過《古都》、《我記得......》、《想我眷村的兄弟們》、《漫遊者》,最後鎖定滄茫的《漫遊者》。學生時代總有那麼種跟小蝦一樣的拗性,覺得課堂的東西都是浪費青春,不肯用心看待,對天心的作品也不例外。也就是寫過那篇論文以後,我如同放下張愛玲一般放下了朱天心,好長一段時間不碰,不談,不想起。

然後完全是意外──要不是大陸版《獵人們》的封面辣黃得那樣放肆,不會一踏入書店便留上神,因而重新拾起了朱天心;而要不是朱天心,也只會把它視為跟千千萬講小貓如何可愛任性的閨房小品,不屑一顧。

不加思索買下兩本,一本給黃小姐。天心筆下的貓的國度,跟人世沒有兩樣,各有性格際遇,悲喜交集。野也好死心眼也好憂鬱或強悍也好,沒有一種性格比另一種優越;優勝記略或遍體鱗傷也是太陽底下交替發生的事,不值得驚駭,也無須乍喜乍悲。我訝異於自己在人世虛活多年,卻不曾明白過這種道理。每每惶惶於自己的陰鬱,或有過份的感傷,倒是通過貓的世界,初次學會了接受自己之為自己,珍重人世的豐盈與殘缺。

可知天心愛貓惜貓到甚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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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張愛玲買的37期《印刻》,封面竟又是天心,我願意相信這是一種神秘的召喚。新作《南都一望》以個人傷痛穿插對時世的悲憫,氣象教我喘不過氣;而隨手拿起的《擊壤歌》,我竟是犯渴一般,一翻便停不下來。那樣又纖細又大冽冽的青春啊,自怯又狂放的少年情,每一頁都在催我狠狠的看。

《紅樓夢》以外,張愛玲以後,看得我這樣義無反顧,唯有一個朱天心。

胡蘭城:《擊壤歌》序言

聯合新聞網:朱天心要女兒盟盟叛逆點

3 comments:

Anonymous said...

好Blog!

makuranososhi said...

謝謝(倒是學會一概照單全收),小道不足觀。

Anonymous said...

以前也都試過, 愛的, 偏不想去修。從小六第一次唸《紅樓夢》的時候就愛上了, 半懂不懂的唸了一點研究的書。到了大學的時候, 反而著意的不去唸, 牽涉到的課也都盡量的不去修。不是狂狷得自以為懂得更多, 而是不忍去挖它的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