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電視劇或電視 series 迷,看得不多(我的天,時間雖然是要來浪費的,也應該浪費在能令你有快感的東西上),更從來不寫。但半被逼看了三季 Breaking Bad (應該還要看下去),尤其昨晚看到一超白痴 narrative device ,實在不吐不快。
Breaking Bad 在豆瓣上有「神劇」一譽,在美國接連獲獎,在本地(澳洲)的評價也很好,我身邊有很多狂迷--而且都是有點頭腦的人,製作人(監製、編導) Vince Gilligan 是現今正得到 "godlike worship" 的 "TV auteur" 之一(見 The New Yorker 十一月號,Emily Nussbaum "Queer Eyes, Full Heart" )(我的天,我心中只有一個 TV auteur : Ricky Gervais )。
但對不起,就算純粹從觀眾的角度,我也看不出此劇何「神」之有。
就從那個超白痴 narrative device 說起。第三季第五集,劇情忽然閃回到第一季,交待 Jesse 與 Walter White 正式拍檔之前,買 RV 的細節。看過的人都知道,明顯是編劇需要一個細節發展新劇情(或拖長劇季),但之前沒埋伏筆,於是隨心所欲閃回到舊劇加料。這也太爛了吧???這樣編劇也就同亂編無分別,既然可以亂編,也就甚麼都可以發生,當甚麼都可以發生,也就不可能有絲毫趣味,因為不會再有真正的「意外」。當然一般電視劇觀眾大概不覺得有問題:只要一直有得看就可以了,請按時繼續供給我肉緊(劇中甚至沒有多少緊張刺激)。
至第三季為止,沒有一個人物是我關心的(且慢--此劇真的有人物嗎?讓我們看看......),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物的任何一個決定、行為、動機是 make sense 的。不 make sense 不是因為超乎常理(超乎常理幾乎是任可 narrative art 的主要吸引之處),而是因為這些決定、行為、動機完全沒有心理背景,幾乎是完全 random 的。
也就是說,此劇是 plot driven 不是 character driven 。我相信大部份一般觀眾都認為他們對劇中人物有點認識,啊他本來是中學物理教師,他是他從前的學生,她是他的妻子,點點點,但除此之外呢?這些人物完全,是完全,沒有性格可言,這些人物做任何事的出發點,都只是為了劇情繼續發展。這些人物,根本不是人物。
說是 plot driven 是嚴重抬舉它。講到劇情,我的天(我知道這是我第三次使用這個 expression 了),我真是不覺得扭橋扭得很厲害,我甚至很少覺得意外,大部份時間我都知道接下來發生甚麼事。不是我聰明--剛剛相反,而是編劇不停丟下大量漏洞,令人物做一些很愚蠢很不 sensible 的事,驚死你無得戥佢肉緊,因此你知道接下來一定有某某問題。
拿拿拿,我可能自打嘴巴了。上述也許就是此劇「神」的地方:要吸引電視劇觀眾,得罪講句,亦即不大願意用腦的觀眾,劇情不可已寫得太深太複雜,而且令他們肉緊之餘適當時候必須滿足一下他們「估到下一步」的快感,這是基本的 conditioning ,這才能保證收視呀:
"The popular novel cannot be complex, not even in the invention of plot." - Umberto Eco
此劇還有很多乞我憎的地方,例如第二季,每集在片頭「製造懸念」,交待 Walter White 家中一件慘劇的不同片段,真相在最後一集才成形,我未看到最後已經覺得好無x聊,而那*所謂*真相,無稽之餘, random 到是甚麼也可以,而且與主要劇情毫無關係,對劇情發展百份百無影響,某些(或大部份?)觀眾會覺有恍然大悟之感,但讓我告訴你,這恍然大悟完全 pointless 的(要是 Walter 或其中一個主要人物死左再翻生,我就話你好野嘞)
人生苦短,浪費在這種垃圾劇集上已經夠悲哀了,還要浪費更多時間來數落,我都真係太唔化。附上另一段艾柯( Umberto Eco )談 feuilleton (報刊連載小說)的話作結:
Thursday, December 27, 2012
神劇之神
Tuesday, December 18, 2012
藝術作品的「意味」
上月寫一篇即日用的講稿,介紹電影節一部電影(因為太忙根本沒時間之前寫好),想引用一句看馬蒂斯(Henri Matisse)展覽時讀到的 quote ,我記得抄過在筆記,貼過在 facebook ,就是沒有貼過在這裡。
當時手邊沒有筆記, facebook 沒有搜尋功能,我每日貼的垃圾實在太多,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找到,唯有放棄,用自己的文字演譯意思。
今天想起這件事,找筆記一看,才發覺那 quote 不是在馬蒂斯展覽讀到的,而是在再早一點的超現實主義展覽讀到的,話者也不是馬蒂斯,而是馬格利特(Rene Magritte)--汗!
還是抄在這裡,以備下回再用......
"People who look for symbolic meanings fail to grasp the inherent poetry and mystery of the image. No doubt they sense this mystery, but they wish to get rid of it. They are afraid. By asking "What does this mean?" they express a wish that everything be understandable. But if one does not reject the mystery, one has quite a different response. One asks other things."
The Beauty of the Flame
"A Lucky few still have a fireplace, and this is where I would like to begin. In the 1970s I bought a house in the country with a fine hearth. For my children, then between ten and twelve, the experience of fire, of burning logs, of flames, was something entirely new, and I realized when the fire was lit they lost all interest in television. The flame was more beautiful and varied than any television program - it told countless stories, it could flare up at any moment, it didn't follow the set patterns of the television show."
Umberto Eco, 'The Beauty of the Flame", in Inventing the Enemy
I remember, when Tim's parents' house where they lit the fire at their fireplace, staring at the log for a long, long time....
P.S. and Proust would have agreed.
Saturday, November 03, 2012
Les Biches - JLT - 對話摘錄
Jean-Louis Trintignant 熱潮繼續,今天下午重溫查布洛(Claude Chabrol)的 Les Biches 。呀哈,記得從前經朋友介紹在 youtube 上看完全片,看來看去都覺得是自己的故事,事隔多年別有一番滋味,依然深深覺得那 Frédérique 是某人寫照,JLT 只是行行企企......
Les Biches 很是一個時代一個階級的寫照(但不是「批判」,因為沒有甚麼好批判的,到底不過是人之本性),對人與人之間(不限於女人,雖然女人之間比較複雜,也更深不可測,看 why 與兩個 jester 對 Frédérique 搭上 Paul 的不同反應,便可知一二)支配、依存、嫉妒的關係看得很銳利。
它其實是非劇情的,是 an expression of (a social) sensibility 。最有趣的隱喻,是 why (及 jesters )代表的藝術家,對比 Frédérique 代表的中產階級:藝術家希望向中產階級靠攏(在 jesters 的例子是獻媚了),是既艷羨又嫉妒;中產階級樂於收藏藝術,不為欣賞或喜好,卻主要為娛樂自己,所以 Les Biches 不是(至小不止是)刻劃畸型三角關係,卻是社會畸型現象的縮影。why 看似是較被剝削的一方,其實各打五十, 而兩者之間更匪夷所思的,我認為是為求偽裝成 Frédérique 完全放棄個人身份的這個 why 。警世呀。
Tim 經過問我在看甚麼,我停下來給他看一個 JLT 特寫。
Tim (rolls his eyes 無我咁好氣): You are obsessed.
Me: Yes!
Tim: How come, he wasn't acting, he wasn't doing anything (in The Great Silence)!!
Me: Yes that's exactly why I like him, I like that he looked like he didn't want to be there (in The Great Silence) at all. He is the antithesis of a Western hero!
Tim: You are full of it.
Me: Full of what?
Tim: Full of Shit.
Me: Why?
Tim: 'coz you are making something out of nothing.
哈,他開始知道我的邏緝了!
Tuesday, October 30, 2012
Jean-Louis Trintignant
姑且先不談暮年的他,因為 Amour 還未看,對上一部看的他是十多年前奇斯洛夫斯基(Kieslowski)的《紅》了,一個憤世嫉俗緊繃著臉的法官......記憶不太靠得住。
年輕的他啊,從前看伊力盧馬(Eric Rohmer)《慕德家的一夜》(My Night at Maud's)已經驚為天人,端莊的知識份子不作他人想,《同流者》(The Conformist)裡貫徹那冷若冰霜的形像,但在體面中散發一種性感。
布里斯班國際電影節今年辦 Spaghetti Westerns 回顧展,來自意大利的客席策劃 Giulia d'agnolo 強調 Sergio Corbucci(原版 Django 的導演)的 The Great Silence 不可或缺,我千山萬水從德國找來一個新印拷貝。Trintignant 主演本片有一條件,就是不要唸任何(意大利文)對白,因此--他是 Silence !(潛台詞是不是對這類型的不屑?他拍過好些其他意大利片,完全可以照講法文,反正影片上映時都會配上其他語言--大部份 Spaghetti Westerns 在北美上映時都配上英文,我找到的這個版本是德文配音。)
The Great Silence 不看由自可,一看便迷戀了他。因為,怎麼可能在粗擴、比較俗氣的西部片裡,出現一個文質彬彬,又憂鬱又優雅又敏感的英雄?他仍然似之前般有點冷,但眼神那麼溫柔,像個孩子,一點殺氣都沒有,儼如是泥中之蓮。並且他是個啞巴,哀愁無法言傳,全收在眼底,是《悲情城市》梁朝偉的先驅......這簡直是 anti-Western ;Silence - Trintignant 是所有西部片英雄的 antithesis (Tim 不同意,說所有西部片及西部片英雄都是這樣的,並說本片根本就是奇連伊士活片子的倒模,我同意倒模說,因為所有西部片幾乎都是三數條公式,不過認為本片也有刻意求 camp 甚至戲謔類型片的場面;但我不信英雄都似 Trintignant,我看的西部片不多,願乞指正)。
Monday, October 29, 2012
Sunday, October 28, 2012
閑人如吾兩人
轉引自友人微博:
「元豐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戶,欣然起行。念無與為樂者,遂至承天寺,尋張懷民。懷民亦未寢,相與步於中庭。庭下如積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橫,蓋竹柏影也。何夜無月?何處無竹柏?但少閑人如吾兩人者耳。」
蘇東坡 〈記承天寺夜遊〉(短文合102字,是東坡的微博乎?)
舊時是有個朋友是這般交情,為她也(在此博客)著墨不少。不過更好的交情也不一定要長久的,落葉聚還散。有時也會想起她,想到如有她在,多好。但也並不惋惜,想想就好。
我的微博是 @makuranososhi ,不多發,但比這裡更隨意(或隨便?)
Saturday, October 27, 2012
有何深意
睡到半夜醒來,有蚊。
及有點難過。
當你為一件事費盡腦筋好些日子,另一方根本完全不在意,或者完全在意在其他地方。
是因為我不曾答應那個荒謬又不理性的「請求」?那麼這樣的朋友也根本不是朋友了。其實我應該覺得被冒犯才是,為甚麼要感到過意不去呢?
白費了曾經有的一切好意。你不與大多數人站在同一方,反而憑自己幼稚的直覺支持另一方,到頭來又怎樣呢?
或者可以是非常簡單的 out of sight, out of mind 。不聞不問。
所以,又有甚麼可惜? Get over it 。
想不到我竟然寫下這種 sentimental 的東西。
寫過就算了,當是 get it out of my system ,慢慢的不要再去想它。
就似《追憶似水年華》, 我們常在各種情感間跌跌撞撞,其實對身處的周圍非常懵懂,有些事與人,要經過很久很久,一代甚至更長的時間,其深意才漫漫浮現。
Sunday, October 21, 2012
《聖殤》之惡
金基德抑鬱症後捲土重來的新作《聖殤》(Pieta),奪威尼斯電影節最佳電影金獅獎--簡直不可思議(不過反正對獎項越來越冷感)。《聖殤》是少數我看得極度反感的電影,它是惡魔、怪胎、受魔鬼詛咒的人的嬰孩--Rosemary's Baby 大概是這個樣子。
不要誤會,再變態的電影我都看過,以上評語並不是基於男主角徹底冷血,而是電影的態度。假如《聖殤》重頭到尾只說這男人有多冷血,或許反而不那麼醜陋。片中無厘頭的殘忍、救贖、覺醒,與贖罪,完全沒有說服力,也無有感情,空洞虛偽到極點(所謂母親救贖兒子,很是借體發揮,與藝術史上聖殤像的真正涵意風馬牛不相及)。我猜想金可能有意排除所有動機與心理描寫,拍一個荒謬的故事。但請告訴我,這樣的荒謬有甚麼意義?它是寓言嗎?它是隱喻嗎?它有宗教意識嗎?
有西方影評說《聖殤》反映韓國經濟衰退,金錢或資本主義之萬惡(金本人也在訪問中談及),真是得啖笑:刻劃大耳窿為惡、窮人「走投無路」明知無力虧還也去借錢,就叫做批判資本主義,會不會比北韓的宣傳電影還要膚淺?說到刻劃韓國經濟衰退對社會的影響,去年金重炫的《鲠骨人生》(Choked)就比《聖殤》立體複雜得多。
我喜歡金基德好些舊作講的佛性、因緣,特別是《春夏秋冬...》、《弓》(雖然不喜歡女主角)及令他幾乎發瘋的《夢》(《夢》的構思魔幻迷離,令人想到波赫士 Borges 的小說, Christopher Nolan 之流,想三生三世也想不出來)。《夢》結尾一場自殺戲,女主角幾乎當場死亡,金大受打擊,同時被同業出賣、遺棄,乃在深山避世數年,過苦行生活,拍下天問式的《亞里朗》(Arirang),我想來想去說不上喜歡或討厭,但至少其中有血有肉,是一個靈魂的哀歌。金從前的電影總有憐憫之心,主人公再惡,不過是執迷之人,為貪嗔痴所困。但《聖殤》完全缺乏這樣的人道立場。我憐憫不起來,只有一份冷感。
Saturday, October 20, 2012
《遊戲規則》
時常念及回來更新,只是心力都負荷不來。寫長文還是有點吃力,但希望每三數天寫點百字短文,叫大腦不致乾枯。
最近才終於看了尚雷諾亞(Jean Renoir)的《遊戲規則》(Rules of the Game),該片在最近的 Sight and Sound 影評人十大中位列第四(在舊的十大中位列第三)。雷諾亞對人物,時勢的評價,似中國《紅樓夢》的春秋筆法,不是沒有褒貶,而是非常的含蓄、簡接,完全在一個字、一個表情、一個鏡頭間完成,而最終誰「好」誰「壞」也不重要了--其實當然沒有正反好壞,每個角色的行動,都是基於其階級、教養、背景(因此,結尾的悲劇幾乎是必然的)--,所有人物不過是一個 organic 的整體,受縛於「遊戲的規則」,這些規則不是一個人或一個階級訂下的,而是所有人所有階級共同製造出來的,同哀。
學者從不同角度分析它的偉大,切入點都有不同--這也正是它的偉大之處了。 Robin Wood 在 Sexual Politics and Narrative Film 一書中撰長文,認為仍未有人說得出《遊戲規則》真正偉大的地方(該書1998年出版),他的女性主義觀點是,《遊戲規則》/雷諾亞的偉大,是他在潛意識裡批判了父權制,及為鞏固父權制之一夫一妻制的遺害,同時嘗試提出別的可能性。
最近碰巧在讀蘇珊桑蒂(Susan Sontag),偶然讀到三言兩語,說的雖不是雷諾亞,也可以套用說明 《遊戲規則》的偉大,而且更精要:"allows the readers' emotions more rather than less freedom"(出自 Against Interpretation ,上述引文,說的是李維史陀的 Tristes Tropiques)。
Monday, June 11, 2012
普魯斯特的大衣
Proust's Overcoat 緣起自作者採訪協助維斯康堤( Luchino Visconti )構思改編《追憶似水年華》( In Search of Lost Time )的 Piero Tosi ,引出普魯斯特( Marcel Proust )遺物、手稿收藏家 Jacques Guerin 的故事。
巴黎香水商 Jacques Guerin 二十歲起就是普魯斯特書迷,1927年因盲腸炎結識普魯斯特的弟弟、腫瘤科/外科醫生羅拔( Robert ) 。Guerin 在羅拔家看到一些普魯斯特親筆修改的手稿(普魯斯特於1922年逝世),改得密密麻麻。六年後,羅拔亦不幸過世,遺孀 Marthe 生前與普魯斯特關係淡薄,將大部份藏書、書信、手稿等燒掉。Guerin 從為她賣掉遺物的代理人 Werner 口中得知,隨即設法阻攔,買下有幸未被燒掉的東世。Guerin 對 Werner 窮追猛打,問他還有沒有其他的遺物--作者筆下的 Werner 與 Guerin 是一對活寶, Guerin 戀物到執迷的地步, Werner 則採一種 sadistic 態度,老是說沒有,但又會暗示還有一點甚麼。再三追問下,Werner 終於透露他還保留了大部份家具, Guerin 一概買下。
人們最愛談的其中一件普魯斯特佚事,是他大熱天都穿上厚大衣外出,就是在飯店用餐,亦衣不離身。而這件大衣,竟然被羅拔遺孀轉贈予 Werner ,供他釣魚時鋪在腿上保暖。 追問到最後, Werner 也不得不把大衣的下落告訴 Guerin,因為不好意思,不收分文便給了他。
書中列出部份 Guerin 收藏的普魯斯特舊照、書信,也談及普魯斯特與弟弟、弟婦的微妙感情,不無唏歔,不過大部份資料都在其他傳記中有提及, Guerin 的熱情與執迷反而特別動人。
Guerin 通過 Werner 在羅拔家「拯救」回來的其中一幀照片--幼年的羅拔與馬塞 |
法國前總統密特朗( Francois Mitterrand )曾親自拜訪 Guerin ,希望為國家圖書館( Bibliotheque Nationale )接收部份手稿/書籍,Guerin 招呼周到,但不賣帳,不過臨終還是將大部份收藏捐增及拍賣。普魯斯特完成《追憶似水年華》時的睡房原貌,現在 Musee Carnavalet 展出;大衣因為不適宜長期展示,好好躺在博物館儲存室。
本書作者是意大利女記者 Lorenza Foschini(譯者則是 Paintings in Proust 的作者 Eric Karpeles),行文明快,用詞比較溫厚,有維護憐惜的意味,不諳普魯斯特作品或生平的人,讀過也會喜歡上他。相比之下,普魯斯特傳記作者 Edmund White (另有多種傳記,例如 Jean-Yves Tadie 的,但未曾拜讀)則非常硬梆梆。
雖然有點「花邊」性質,但是極好看的一本小書。
網上圖片 |
Saturday, June 09, 2012
The Void Does Not Exist
側門開啟通向辦公室,進去一看,辦公的是女士--即肯定不是會士,但為甚麼會讓非會士+女士處理那麼機密(!)的文件?裡面還有售「紀念品」:圍裙,帽子,公文袋,白手套(!)等等,全都印有共濟會會徽。
準時回到 lodge ,除了我和來探訪的死貓,只有另一個巴西男人在等候。一問之下,這個男人是會士,從隸屬昆士蘭的另一個較小 lodge 來「朝聖」的。
帶團的男人(下稱團長)春風滿面,笑容可掬,穿整齊西裝,配上會章,知道巴西男人是 fellow brother 隨即跟他握手,但當然沒跟我們握手。
共濟會相信有一 supreme being 的存在,但不信奉羅馬教會的神(因為據說是源自中世記的聖杯武士,是為 Jacques de Molay 復仇,因此也有說 supreme being 指的就是魔鬼), grand hall 內沒有祭壇,只有 grand master 寶座,及其他兩個要人(忘了等級!)寶座。
團長竟然主動讓那巴西會士登上 grand master 的寶座。我吃驚, grand master 的寶座可以這樣兒戲的嗎???
團長態度非常友善,逢問必答,但我感覺身處一奇異氣場(可能因為我希望感受這一奇異氣場),本來打算問他 initiation 的儀式等等,一句也問不出口,如果再去一定要問。
這是一個非常「交貨式」的導賞團,是帶我們進了 grand hall ,任影唔嬲,但不讓進那些小小的 practice room ,也沒講解它們的用途。lodge 裡的圖書館,只是遙遙一指,我問可不可以進去,他才勉為其難說可以,但匆匆地很婉轉很有技巧地趕我們走,氣氛十分古怪--其實不讓我們看,我反而覺得更合情理。
最後問,我想辦公室裡發售的會章是只賣給會士的吧?團長面露難色,說道:嗯,理論上是供會士配戴以識別身份的不過假如你是收藏家之類,也可以破例。非常吃驚+疑惑,但當然堅稱自己是收藏家。 我問,不是說不能表明共濟會會士身份的嗎???(我有個同事,在她祖父死後才驚覺他生前是共濟會會士),巴西會士說,現在我們很開放的了。汗......
所以,我的理解是,這種看似開放的作風,配合那些「面有難色」,其實是為了令你更加覺得神秘,認定背後必定有更大秘密。而艾柯( Umberto Eco )一定會說,神秘兮兮掩掩徉徉,是要令你覺得他們在隱藏甚麼,因為其實並沒有甚麼可供隱藏。
"the void does not exist."
地下大堂。圖書館在右角,全都是繕本參巧書 |
the grand hall 。中間肯定是儀式進行地。背後有一二十年代的 organ。 |
這些木座全在室在製作,不曾見過天日 |
不同級別會士的圍裙 |
那黑色書是他們的手冊,團長飛快地在我們面前翻了幾秒,裡面是大量的圖和密碼。死貓拍了內頁照片。 |
最低級的會士的圍裙 |
grand master 寶座。留意高高在上的「眼」 |
這個在寶座前面,沒有講解 |
兩個 brethren 在交流之際,兩個 asian 在背後拍照 |
不讓進 |
圖書館內的會章 collection ,有很多猶太教的東西,所以肯定跟猶太教有關 |
導賞團完畢,有單張一袋 |
Friday, May 11, 2012
書店
蘇珊桑蒂( Susan Sontag )的 The Volcano Lover 最近在大陸有中譯本刊出,名為《火山情人》。我多年前在香港已買下這部小說,一直未看。這幾天看到大陸的報導,心癢癢又在這裡多買了一本,其實也未必有時間看。原沒想過可以在本城買到的,昨天闖進聞名的 Folio 書店, Modern Classics 少得可憐。今天午飯時無意進 Dymocks ,店員問是不是找甚麼書,隨口說了書名,想不到真有。有些人是不屑進 Dymocks 這種書名的,我倒不在乎,事實有好幾次都是在這裡找到想買的書。
有次我在一個藝術家聚會提起 Dymocks ,Tim 促我噤聲,因為本城獨立書店 Avid 的老闆的女兒就在附近云云,我心想也真霸道,有甚麼說不得的,甚至不是她的地方。他解釋獨立書店不似連鎖書店能以較低價進書,然後低價賣書,所以他們都不喜大書店,覺得搶了生意,事實上獨立書店的定價也往往較貴,因此生意不及大書店(與香港的情況剛相反,香港是獨立書店一般比較便宜,也發優惠券等等),當然我覺得更有 Hip 份子看不起大眾化書店的心態,我真是不以為然。他們的定價,也真是太高了--等於 Amazon 上的三倍吧。
Tim 買書的話總光顧獨立書店,以示支持,我則恰恰相反,不喜歡那種姿態(根本就是一整個 Hip 的文化),而且書本來就不必那麼貴,為甚麼偏要花更多的錢支持他們?當然 Tim 的情況不同,他大抵還有友情的原因。
到底我還是在 Dymocks 而非獨立書店找到這書。我才不管你獨立不獨立,故作高姿態,最重要只是有好書。
最近可能是越來越 cynical 了。
Belief or Nonbelief
In Belief or Nonbelief, a conversation between Umberto Eco and Cardinal Martini (no this is not a cocktail), Eco posed the question of why the Church has always rejected women in priesthood, citing a huge amount scripture to prove that the Bible/Christ had always advocated equality in sexes. Eco also referred to Thomas Aquinas’ implicit skepticism on the issue though bound by his time he held the belief that men are superior to women. I thought the Cardinal would have given a more insightful answer than this: "A Church practice that is profoundly rooted in tradition, and that has not really been deviated from through two millennia of history, is linked not solely to abstract or a priori reasoning but to something that maintains its own mystery. The fact that many of the reasons gathered over the centuries justifying why the priesthood is accorded only to men have lost their validity today, while the practice itself endures forcefully, tells us that we are up against not merely human reason but the Church’s desire not to betray those redemptive events that gave rise to it and that derive not from human thought but from the very will of God.”
I can’t help but bursting into laughter. So what really is the point of any conversation with the religious people if in the event of not being able to give a reasonable or sensible answer they go back to the same loop of all’s God’s will and God is beyond human intelligence and if we don’t know why it’s because it’s God’s will that we don’t know why…
怪難為情的
最近很多人指點,都是善意的,教我怎樣爭取權利,把握每一個機會,充份利用資源到 exploitation 的地步,等等,也目睹身邊有些人在經營(那種咬牙設齒扯爛塊面的嘴臉,渴望逼切到掩蓋不住,遠觀其實蠻好笑的)--其實主要因為這種人在經營,不經意不經意的就走過界,來管我的事。不過我不是那樣的人呀,也許是不在乎(不是不在乎別人走過界,是不在乎去人要我又要),也許是相信默默耕耘;懶是必然的(這麼大個人都不曾努力爭取過甚麼,完全養成一副消極的脾性!),不過最主要是不曉得,要厚著臉皮要這要那,怪難為情的。世上偏有那種人熠熠漾,真是麻煩。
Wednesday, May 09, 2012
Friday, May 04, 2012
Means and Ends
So after all, one point I wanted to make is, apple products, i-products, technology...some people see these as ends, some people, means. And I know where I stand. And I know what is really precious.
Thursday, May 03, 2012
兩種不同的人
在這裡的朋友大抵可以分兩大圈子。其實也只是一個圈子,因其中一個圈子也不知算不算真的朋友--都是 Tim 的朋友,相熟的一個星期最少見一兩次,吃飯甚麼的;不定期見面的也總會在各大小社交場合遇到。
另外一個圈子就是自己認識的人,碰巧都是歐洲人。有之前一起做事的意大利人,來自波隆那( Bologna ),也就是艾柯( Umberto Eco )講學的地方,他還去過聽課。此外是他的法、越混血女朋友,他們非常隨意,有波希米亞人風範,不時有世界各地來的朋友寄住其家。此外有住在附近的德國人,很純真的一個男孩,非常坦率,令你也可以放心的坦率。還有有一個澳洲人,我覺得他也不太澳洲人。他是 Tim 的同事,在大學教授莎劇和文藝理論,介紹我認識時 Tim 說,你要找人談艾柯 ,找他就對了。此後我們絕大部份對談圍繞 iphone 及崇拜 iphone 的人的不是、Alain de Botton 之一錢不直(請勿怪我又提一次,被人請去消費彼君的講座,對我是一等的侮辱)等等,也說莎岡( Francoise Sagan )的《某種微笑》( A Certain Smile )有多好看。諸多話題中我特別取《某種微笑》,因我思疑第一個圈子裡那些人,不可能有誰喜歡這部小說,那種隨意、非道德、渡假至上、一任懶散的心態,對那麼正經的人來說可能是洪水猛獸。有時我覺得他們很不理解「放任」......
我這些比較要好的朋友,都非常隨意,不用見面就一套問好、寒喧、稱讚的程式,除後展開很合宜的談吐,很得體的話題。在他們跟前我不必太顧忌,也知道他們一定明白我在說甚麼(我嘗在 i 產品崇拜者--提議買 ipad給 Tim 的人及她女友--跟前講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 的阿基里士與龜悖論,我自覺得 fascinating ,她們雙目呆滯以為碰上外星人),這是非常寶貴的。
他們還有一個共通點,就是都沒有 iphone (!)--好的我坦白:我們不約而同在上一兩個月內無奈或無意地用上了 iphone 或 blackberry ,但誰也不當一回事,就如家裡添了個暖水壺之類,不值一提。
上述一對 i 產品寶貝,坐下來就談論最新的 app ,新的 iphone ipad 怎麼了,下一個型號會有甚麼新功能,互聯網今天又進化了多少。他們在意科技如何影響人與人的關聯。我的歐洲幫,坐下來談天說地,說一些很瑣碎的事,昨天起床看見庭院有一隻 possum 甚麼的,當然也可以談 Serge Gainsberg 、蒙尼卡維蒂( Monica Vitti )。意大利的工作人其實是設計電腦程式,對電腦、科技瞭如指掌,但他不在乎,不會一天把科技掛在口邊。他會告訴我,意大利有五個作家,用「 Wu Ming 」為筆名,取其無名 / 五名之諧音,聯合創作了一部叫 Q 的小說(我後來發現,這部書他們用的筆名實是 Luther Blissett ,但同樣是玩的是文字遊戲),講中世記宗教殘酷史,很有《傅科擺》( Foucault's Pendulum )風味,我聽得津津有味。
他們在意人與人的關聯,而人與人的關聯就是這樣簡單實在的。談漫無邊際的話,自然有些東西在滋長。
假面
最近在太多場合戴上不同的假面,扮演不是自己的角色。談不上虛偽,也不一定為了甚麼功利的目的,甚至可能有點世俗認為正面的效果(例如裝出一副比無能的自己更強的姿態);就是不是自己,當自己是扯線公仔把玩。難道非得如此?假如說來說去又是一些言不由衷的,浮面的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真不想與任何一個人有關聯。那些廢話,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明知是沒有意思,但還裝作樂此不疲,還是覺得沒有意思也不是一回事,還是根本不會去想有沒有意思。又或者說把自己表現得更加 competent ,為甚麼非得要更加「正面」?統統都是多餘的。我想我對莉芙奧曼( Liv Ullmann )在《假面》( Persona )裡的隔絕,現有了另一種體會。
當然也有些人是樂於跟他們在一起的,下文續。
Wednesday, May 02, 2012
天大諷刺
Tim 的博士論文終於通過所有考核,畢業期在七月。
消息一出來,某好友(此好友亦是月前發起買票去消費 Alain de Botton 講座的「知識份子」,真是他 x 的有知識!)即發電郵予大眾,提議合資買他一台最新的 ipad 。
天大的諷刺是,我去年底從弗羅倫斯訂製了皮製的 journal ,也可以放便條、筆、卡片等等的,封皮刻上 T.M. 字樣,原是用作畢業禮物,至今還偷偷收在抽屜裡。其實他已少用 journal ,但這種東西在辦公桌上總有用吧。弗羅倫斯的皮革,換我是想想都銷魂了。
有些人,如我,就是一廂情願。 ipad 與 leather journal 呀,你要哪樣?滿肚子不合時宜。
所以,合資還是不合資?錢完全不是問題,而且收 ipad 的人一定高興。我簡直不能想像任何人收下 ipad 會不高興。這也是我厭惡蘋果產品的原因,太沉悶了。前幾天這「好友」的女友還說我的 Mac 用四年是太舊了。為甚麼一件東西用了四年就必然是太舊了,當然這不是一件普通的「東西」,這是科技產品,而科技正在以不能想像的速度不停更新(而製造商早就有計劃在甚麼時候告訴你下一個更新......)。但我的電腦還好好的。我才不乎在她說我的東西舊,但為甚麼我們理所當然認為科技產品必須不停更新、更新、更新,而且新的才是好的,而四年就已經是太舊?為甚麼我們深信不疑?當然假如是革命性的更新,例如從水壺型手提電話進化到手掌般大的手提電話,例如從液晶營幕進化到 LCD 營幕,對生活及習慣帶來前所未有的戲劇性的轉變,那舊的一款就算一個月也嫌舊了。但假如那不是甚麼革命性的硬件進化......或許我其實也很無知。
所以,合資還是不合資?錢完全不是問題,而且收 ipad 的人一定高興。但我高興嗎?
所以,合資還是不合資?錢完全不是問題,而且收 ipad 的人一定高興。雖然我不高興,但這為的是畢業的人吧?
其實我合資不合資,完全只是個儀式,因為好友已在 google document 上分享了報名檔,所有人都答得很快,在我開始想以前,錢已經集齊了。
所以我連迷惘都來不及,也不必要。
但我還是要想,合資還是不合資。
Friday, April 13, 2012
惟愛日高眠
iphone 上有 app 謂 "sleep cycle" 。啟動後電話放在枕邊,可以感應人在睡眠中的動態,紀錄甦醒、入睡、沉睡等循環云云,因而能在用家指定時間內是最淺睡的時份響鬧,感覺比較不疲累。
試用了幾天,對我而言作用真不大。我是長年 snooze 成癮,鬧鐘響過第一次必要再響三四次才起得了床,每日不定。這 app 的 snooze 功能沒準,它總在你設定響鬧之前開始吵醒你,繼後每兩、三分鐘 snooze 一次,到設定時間止,你要再睡便自誤了。我這兩天便都誤了時!
而且那些 default 的響鈴聲,實在過份柔和,感覺完全是在世外渡假 spa ,哪會想起床?
Wednesday, April 11, 2012
當時只道是尋常
今天清晨被樂聲吵醒,一時以為還在香港,怎麼聲音那麼熟悉?再看身邊人,驚覺那是 Tim 的鬧鐘,原來回到布里斯本了。
今次回香港,不愉快經歷比愉快的多。城中的怨氣;城中人不禮貌的嘴臉,理所當然的粗暴,令人覺得家不是家,人也不自覺暴躁起來(一個截不到的士的晚上,我在 Facebook 狂鬧香港)。但最後還是捨不得離開。也不是為了要找甚麼舉目即是--只感歎時間太少,可以花費的金錢太有限--,而是那無可取替的生活味道。
我在香港住的小單位比現在的小三倍,與家人同住。但身處狹窄的房間,或陳舊「屋企樓下」的自如,甚至巴士上的座位,街上的一角,那種生活的味道,民間的吵鬧與不修邊幅,是這個潔淨、規距、道理分明的社會不會有的......
還有最難話別的,自然是每天起來見到的家人,母親做的飯。
Saturday, March 10, 2012
寫實的詩意,詩意的寫實──「阿培三部曲」
薩耶哲.雷( Satyajit Ray )的「阿培三部曲」完成於1955、56及59年,其不加修飾的寫實影像,對生命無常的思考與詠嘆,早已成為影史經典。今日重看,那種對生命的尊重珍重,人與自然、與世界的相存相依,依然銳利感人。
拍攝首作《大路之歌》( Pather Panchali )時,薩耶哲.雷採用毫無拍攝經驗的業餘演員和工作人員,畫面構圖樸實無華,懾人力量不在細意經營,卻在於真實與當下。他父親是孟加拉詩人,電影首作以孟加拉作家 Bibhutibhushan Bandyopadhyay 的自傳小說為藍本,他那種寫實的詩意,或詩意的寫實,意在言外的韻味大抵來自其文藝修養。《大路之歌》臨近結尾的一組荷塘鏡頭,先是三數睡蓮在鏡頭一角,到大雨滂沱後滿池蓮葉蓮花,暗暗交待季節更替,又以自然法則呼應阿培姊姊之死,詠嘆生命起伏循還。同樣地,第二集《大河之歌》( Aparajito )的結尾,阿培母親病亡,阿培坐在地上痛哭,鏡頭拉遠,現出身後三棵看盡人間盛衰的老樹,簡約有力的影像將個人悲痛提昇為一種對萬物的生命的感慨,伴隨舅公的註腳:「父母不可能永遠陪著子女啊。」將悲劇淨化為自然法則。在第三集《大樹之歌》( The World of Apu )裡,憂鬱的阿培總愛拿起笛子,配樂也往往以笛聲帶出阿培的心聲;阿培與妻子起齟齬,他吹出綿長刺耳的笛音,無語中有千言、有賭氣的情緒,既幽默,又含蓄。
為三部曲掌鏡的攝影師舒寶拉圖.米達拉( Subrata Mitra )事前並無電影拍攝經驗,自《大路之歌》起與薩耶哲.雷合作無間(後來也成為 James Ivory 愛用的攝影師),可以看出兩人磨合出一套獨特的風格,例如往往愛以特寫為第一個鏡頭,再慢慢拉遠,露出全景,或借物比興,或從細節著手渲染生活氣息,使薩耶哲.雷多的作品益法富有文學感。 整體上,薩耶哲.雷與米達拉多取中近鏡,始終關懷著人的情感變化。《大路之歌》特多「物」的特寫,反襯物質的匱乏;第二、三集的人臉特寫,則尤其深刻。《大河之歌》母親送別阿培的一幕,母親燦爛的笑容是「做」給阿培看的,阿培去後,頓變為一張憂心、落寞的臉,到兒子已漸不見,剩自己孤獨一人,她慢慢轉身,鏡頭始終追隨著她,看著她的側影,到她已返入屋中,背對鏡頭,鏡頭方悄悄拉遠,有一種隱隱的不忍在其中,這是導演、演員與攝影的高度默契,成就一個其意悠悠的場面。《大樹之歌》的簡約更趨極致,阿培在山間撒稿的幾個鏡頭,攝影機特寫阿培一張飽歷風霜的臉,背景一片空白,絕對的無聲,人與影像都去到極簡約,是純影像的敘事,流露一種宗教感(說到簡約,阿培母親獨住的小屋,刷白的牆,近乎無物的佈置,其簡約亦令人想到英瑪.褒曼)。
三部曲中,每部也有阿培身邊最親的人離世,但情感豁達, 在難過中有一種天命感,而且逝者往往成為一種力量,造就阿培的人生經歷,令他更懂得體會人間百味。《大路之歌》是未識世間苦的阿培,與姊姊一起長大,對家裡的貧窘,姊姊偷鄰家水果,爸爸離家工作等事,不過似懂非懂,一切皆新鮮。姑婆和姊姊離世促使他與父母三口搬到河邊小鎮謀生。好景不常,父親不久又急病離世,《大河之歌》 便主要是阿培與母親相依為命的故事。阿培逐漸長大,有自己的少年心事,母子矛盾也漸現。阿培到加爾各答升學,母親替他執拾行李一幕,不捨之情,關愛之切盡現其中,此後卻是遊子不顧返,終於錯過了母親的最後一面。《大樹之歌》承接第二部,阿培學業有成,也開始創作小說,巧合地娶得漂亮又善解人意的妻子,初嚐戀愛滋味,但兩人只短暫相處數月,妻子即難產去世。阿培自此展開一場自我放逐之旅,甚至在山頭散盡小說稿。
阿培的自暴自棄,其實並不只是出於愛情失意:三部曲的第一集是一個簡單的世界,雖然貧窮,阿培尚在庇蔭下成長;第二集是成長的世界,阿培開始學習獨立,放眼世界,卻仍有母親相依;第三集則是一個複雜而完熟的世界(就連鏡頭與調度,也相對複雜,這也是 薩耶哲.雷班底越趨成熟的表現),阿培終於長大成人,要獨自面臨一次一次的抉擇──是否工作,是否娶妻,是否認子,也一直在思考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他的崩潰並不是單純的失意,而是在經歷姑婆、姊姊、父親、母親、妻子接踵離世後的大幻滅。直到他再一次面對自己的親人,才懂得重新面對生命。因此,《大樹之歌》是「分離」與「重逢」,是阿培歷劫之後與個人、與生命的對話,也是三部曲成就最高的壓卷之作,所有的死亡,在最後阿培與兒子的笑臉中得到敬輓,得到重生。
薩耶哲.雷受第昔加( Vittorio Di Sica )的《單車竊賊》( The Bicycle Thief , 1948) 啟發拍出《大路之歌》,主題亦離不開貧窮與盜竊,《大路之歌》中的盜竊,同樣情不得已,叫人心酸。「阿培三部曲」的可貴,卻是在它沒有詛咒貧窮,阿培甚至一生擁抱貧窮。它告訴我們,貧窮也是太陽底下的平常事,也可亦令我們變得美好。
全文原載《HKinema》第十三號,2011年1月
Tuesday, February 28, 2012
迷宮,迷宮!
"...search for two-way influences is dangerous, since one loss sight of the networks of intertexuality."
- Umberto Eco, "Borges and My Anxiety of Influence"
(這概念不是來自德里達( Jacques Derrida )嗎?)
艾柯( Umberto Eco )曾在無數文章,不同場合提及波赫士( Jorge Luis Borges )是影響他最深的作家之一。意大利學術界曾有研討會,專門研究兩者關係( relaciones literarias entre jorge luis borges y umberto eco ,見艾柯著作 On Literature )。
艾柯的 On Literature 收錄他在研討會上的發言。研討會上學者書評人苦心孤詣追尋艾柯書中的「波赫士」痕跡。艾柯當然不會否認,但提出好些在研究「影響」、「互文性」命題上要注意的地方。
假設
1)A 與 B 是同代人
2)但 A 比 B 較早,所以只能是 A 影響 B
"Nevertheless, one cannot speak of influence in literature, in philosophy, or even in science research, if one does not place an X at the top of the triangle (note: there is a triangle in the article with A and B on the two sides and X on top). Shall we call this X culture, the chain of previous influence?...Lets call it the universe of the encyclopedia."
有了 X, A 與 B 的關係頓時有很多變化
1)B 自 A 的作品中發掘一些東西,但不知道其實來自 X
2)B 自 A 的作品中發掘一些東西,通過此回歸 X
3)B 發掘了一些來自 X 的東西,其後才發現 X 也在 A 中
艾柯真是頑皮。這個演繹本身就很波赫士,也很不波赫士,完全 self-explanatory (按艾柯寫作本文,是為說明自己如何受波赫士影響,又不止於受波赫士影響)。很波赫士,因為這是典型會令波赫士著迷的弔詭/悖論( paradox ):假如 B 受 A 影響(寫出一部作品),那麼 A 的作品,也必然受另一人影響,假如那另一人是 X ,那麼 X 的背後,也必定有,say,Y ,餘此類推......很不波赫士,因為艾柯沒有一頭栽進弔詭,而將演繹止於 X,將 X 界定為文化,為人類歷來積累的一切知識。
補充一點,說「是令波赫士著迷的典型弔詭」是有點貪圖方便,不算錯,但不全對。舉例說,波赫士常談到,並且加以發揮的「阿基里斯與龜」( Achilles and the tortoise )悖論,其實首先由古希臘哲學家芝諾( Zeno of Elea )提出。波赫士反復為文發揚光大,今人提到「弔詭」,都會先想到波赫士。(本文末段引術艾柯討論「迷宮」與波赫士的關係,亦是同理)
而這個演譯最有趣、最迷人之處,其實是暗示一切知識,一切意念亙古以有,如柏拉圖的理型世界,如波赫士的 Library of Babel ,只是等待被 realised 。沒有一個概念,是開天辟地無中生有。除非你信上帝。
"Borges's work also consisted in taking from the immense territory of intertexuality a series of themes that were already whirling around there, and turning them into an exemplary pattern."
艾柯百份百承認波赫士的影響,無須懷疑。但對他來說,承認波赫士的影響,同時也是承認在波赫士以前一切知識的啟迪(也意味波赫士需承認那一切知識的啟迪),承認人類文明的豐盛。一切皆有源頭,皆可追溯。只說單向的,線性的影響,其實沒有意義。
"That every classification of the universe leads to the construction of a labyrinth or of a garden of forking paths was an idea that was present both in Leibniz and - in a very clear and explicit way - in the introduction to Diderot and D'Alembert's Encyclopédie. These are probably also Borges's sources. Here then is a case where it is not clear, not even to me, whether I (B) found X by going through writer A, or whether I (B) first discovered some aspects of X and then noticed how X had also influenced A."
Saturday, February 25, 2012
隱秘情慾.空谷足音:記《心外幽情》
說到刻劃貴族階級、上流社會生活的電影,不可能不提到維斯康堤(Luchino Visconti),尤其是《氣蓋山河》(The Leopard)及《諸神的黃昏》(Ludwig)。馬田.史高西斯(Martin Scorsese)改編伊迪絲.華頓(Edith Wharton)的《心外幽情》(The Age of Innocence),亦參考過數部維斯康堤作品,主要借鑑他處理時代的手法[i];《心外幽情》開場的一組鏡頭,由舞台上的歌劇演出展開,隨後轉向指揮及樂隊,再移向劇院包廂,與維斯康堤的《戰地佳人》(Senso)幾乎同出一徹,顯然是用心致敬。
Tuesday, February 14, 2012
Some Reading for Valentine's Day
從俗,完全因為今早碰巧讀到:
-- People do not know how dangerous lovesongs can be, the auric egg of Russell warned occultly. The movements which work revolutions in the world are born out of the dreams and visions in a peasant's heart on the hillside. For them the earth is not an exploitable ground but the living mother. The rarefied air of the academy and the arena produce the sixshilling novel, the musichall song, France produces the finest flower of corruption in Mallarmé but the desirable life is revealed only to the poor of heart, the life of Homer's Phaeacians.
- James Joyce, Ulysses, Chapter 9
Monday, February 13, 2012
焦慮‧抑鬱──張愛玲的色與性(由《色,戒》談起)
「……薇龍,你累了,你需要一點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