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September 15, 2013

文人畫

讀多了英文 text (很多時是為了工作),有點頭痛。睡前翻陳丹青《退步集》,忽然對國畫、文人畫很有興趣,總覺文人山水畫包含古人與天地融和的宇宙觀(與我身處的西方世界觀相較,格外有趣)。而且,古人尚閑--真是俱往矣。真下次回港得找這方面的書。

Saturday, July 20, 2013

治癒系

上兩星期心血來潮把好多年前買下的《料理仙姬》拿來看,竟然一發不可收拾。(我知我係慢了 n 拍,但我一向這樣。這個 boxset 已經完全記不起是甚麼時候買下,但當然是為蒼井優買的,搬來澳洲時也隨身帶了過來,只是遲到今天才看。) 明明其實沒有時間做一些與工作沒有直接關係的事,但現在「公事」之間都一定忍不住放一集。製作雖然馬馬虎虎,但只要有蒼井優在螢幕前行行企企,或者做些荒謬的事例如閑來花幾百萬買件古董放在庭院沐浴天地正氣,其他的都不需要太挑剔了。劇本以通俗方式痛罵消費主義和即食文化,歌頌老店人情味,不講求效率、不講求效益,同你講心(我幾乎覺得這是通俗版《一代宗師》),令我覺得就算跟西人牛頭不搭馬嘴其實都不是甚麼難過的事(去你的 marketing !)。最近心情實在好多了,很多瑣事開似不放在心上,第一次感受到治癒係的力量!

網上圖片

Sunday, July 14, 2013

塔可夫斯基論藝

為甚麼有些影評讀著就是很 dry ...

"Works of criticism tend to approach their subject in order to illustrate a particular idea, far less often, unfortunately, do they start off from the direct, living, emotional impact of the work in question. For an unclouded perception you have to have an outstanding capacity for original, independent, 'innocent' judgement. Generally people look for familiar examples and prototypes for confirmation of their opinion, and a work of art is assessed in relation to, or by analogy with, their private aspirations or personal position. On the other hand, of course, in the multiplicity of judgements passed upon it, the work of art in its turn takes on a kind of inconstant and many-faceted life of its own, its existence enhanced and widened. "

Andrei Tarkovsky, Sculpting in Time

Wednesday, May 29, 2013

盡得風流

黃小姐的《夢餘說夢》,去年回香港就已買下了,但到最近幾天才拿出來讀。

裡面的文章,有好些是已讀過了,因為從前在香港時有追讀黃小姐文章的習慣,大部份她在信部上的文章,都有剪報收藏,那些剪報好好存在一個文件夾裡,如今仍在香港家中。

當年有幸與黃小姐在同一個機構工作,雖然不是直屬於她,但黃小姐也很樂意跟我們這些小人物交往。一開始是戰戰兢兢的,熟絡了以後斗膽跟她談起電影來,還談到很多人生的問題。最記得有一陣子為了一件事想不開,黃小姐特請我吃晚飯,飯後駕車順道送我回家,車上放著小津電影的配樂,悠悠然是輕快的,又有一抹莫明的傷感,但到底是開闊的,那晚我們談了甚麼已經不大記得了,但清清楚楚記得那就是像小津般的開闊;既然傷心與煩惱是免不過的,那麼就接受它為人生的一部份,但不要忘記人生還有其他的甘味。假如沒有那一晚,我對小津的理解不會有那麼深刻,也不會對小津境界那麼心折。後來我也把那一套 CD 買下了。

至於那件事,後來反反覆覆也有再跟黃小姐說起,那時覺得是天大,現在看來也不過是一件事了。

今早在巴士讀著本書,第一部有好幾篇文章是在2002-2008年間寫的,就是我們一同工作的日子,重讀起來感覺猶新。翻到寫 Chris Marker 及塔可夫斯基(Andrei Tarkovsky)的一章,忽然間各種回憶湧上心頭,淚水不自覺流個不停,我得把書合上,簡直不能集中了。

那是一種很強大的感覺,老土說一句,實在難而形容。但我彷佛首次明白普魯斯特吃馬德蓮餅、或在石板路上踏空了一步那種感覺。強大,不單是因為回憶與感覺一時浮現心頭,而是因為它們在你毫不預料、毫無準備之下襲來,而且那不是一種很實在的,說得出所以言的感覺,而是一種 encompassing 的感覺,因此,它又更像是波赫士(Jorge Borges)The Aleph 小說主人公目睹阿萊夫的感覺:

"...I saw the populous sea; I saw the twilight and the evening; I saw the crowds of the Americas; I saw a silver spiderweb at the center of a black pyramid; I saw a broken labyrinth (it was in London); I saw innumerable, immediate eyes looking at me as into a mirror; I saw all the mirrors on the planet, none of them bearing my reflection; I saw a backyard on Soler Street with the same tiles I had seen thirty years before on the hallway of a house in Fray Bentos; I saw clusters of grapes, tobacco, mineral veins, and water vapor; I saw convex equatorial deserts and each one of its sand grains; a saw in Inverness a woman I will never forget; I saw her wild, wavy hair and haughty countenance; I saw cancer growing inside a breast; I saw on a sidewalk a circle of dry soil where once stood a tree; I saw a country house in Adrogué and a copy of the first English version of Pliny by Philemon Holland; I saw at the same time each letter on each one of its pages (as a boy I marveled that the letters in a closed volume would not get scrambled or lost during the night); I saw night and day contemporaneously; I saw a sunset in Querétaro that seemed to reflect the color of a rose in Bengal; I saw my empty bedroom; I saw in a cabinet in Alkmaar a globe multiplied endlessly between two mirrors; I saw horses with twirling manes on a beach by the Caspian Sea at dawn; I saw the delicate bones in a hand; I saw the survivors of a battle sending postcards; I saw a Spanish deck of cards on a shop window in Mirzapur; I saw the oblique shadows cast by ferns on the floor of a greenhouse; I saw tigers, pistons, bison, heavy seas, and armies; I saw all the ants on the surface of the earth; I saw a Persian astrolabe; I saw in a desk drawer (the handwriting made me shudder) obscene, incredible, precise letters from Beatriz to Carlos Argentino; I saw a beloved monument in Chacarita; I saw the ghastly relic of what, deliciously, had once been Beatriz Viterbo; I saw the circulation of my dark bloodstream; I saw the workings of love and the decay from death; I saw the Aleph from all points; I saw the earth on the Aleph and the Aleph on the earth and yet again the earth on the Aleph; I saw my face and my insides; I saw your face and I had vertigo and I cried, because my eyes had seen the secret and conjectural object whose name men usurp, but no one has ever seen: the inconceivable universe."

是想起了當時在那個機構的種種,想起黃小姐給予我還有其他人的 inspiration ,我想,也夾雜了一點現在的鬱結。現在工作中有點小麻煩,對手是個苦心經營政治手段的人,職位比我低,也不是全職員工,但無時無刻不在爭取機會表現自己,刻意做一些份外的事;我見了她就頭痛,你要不跟她鬥,她也不肯放過你。唉,我自問處理這種問題的技巧是負分--我前半生也算是幸運,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因不免也想起當年工作上最緊密的同事,這個同事百分百能幹,有主意,而且我毫無保留的信任(可以說,我幾乎是依賴她的),假如現在能夠向她「請教」就好了,不過這也是不可能的了。在合拍的時候,可以說我們是很合拍的,合作過的「計劃」簡直數不清。我想我這一生也不可能再在工作上遇到一個這樣的同事,一個性格合宜、比我能幹、有心計(!),但不會用心計算計我的同事。

最近為工作看多了 Screen Daily / Hollywood Reporter / Variety 那些專為業內人寫的影評,想法漸漸傾向了那一路,自己也覺得自己語言無味起來(當然,那些影評有它們的作用),幸好及時撿起了黃小姐的書。早前黃小姐在她編的《今天》雜誌談《一代宗師》,說王家衛是「風流人說風流夢」,我說黃小姐的文章也是盡得風流,不徐不疾的由電影談到愛情、藝術、悲喜的人生,這才是影評的最高境界,令人神往。再憂鬱也好,讀這書也就是開了一扇窗,令我不致忘記,人生還有很多很多其他的東西,可以令人有 spiritual 的安寧,與快樂。

Sunday, May 12, 2013

念天地之悠悠

讀胡蘭成《心經隨喜》(中譯),其中有解「受想行識」一句之「想」:

思考之外尚有「思」。思乃是不思考問題的「想」,以劍道而言,就是「無念流」。見了富士山,好像山容有思,但那不同於富士山在思考什麼。思是空的姿態,是生命的姿態,恰如櫻樹的花姿在微風中搖曳。日本的神道即是這種「思」。

祭祀與日本的一切美術品皆有思,但那不同於有限的思想、主題、意見、主義等等。思是無限的想。大人物甚少思考,倒又對萬事萬物之滿懷。......(略)

寫文章也好,從事天下大事也好,比起思考,毋寧說靠的是這種無思考之想,亦即思的無限風姿。

慕亦寫作偲,又有相思之說,是出自親密的想。漢詩中相思的詩篇非常多,這不限於對戀人的思慕,亦有對友人、土地場所(按:我會譯作故土或故鄉)以及古人的思慕,也有不限於什麼特定對象的,對現世的思慕。我年輕時的詩作裡有:

          蘭花採得遠難贈
          明月白雲長相思

即是沒有什麼特定的對象,只是思慕現世的山遠水長。



本書是胡式借題發揮,每拿<心經>自況,然後對日本傳統文化禮贊不絕,不排除有人會說是向日本獻媚。事實,我看他根本就是在曲折地抒發政治理念,圖在日本求仕。胡希望從政的心態,可以再討論,但我以為這點不足以成為批評的原因,中國古代文學作品,不乏抒發求仕之志或之不得志,你會不會說古人庸俗?

對日本及東方文化的思慕與禮贊,亦是出於深刻的了解;唯獨「西洋沒有文明」的觀點太胡說八道,引其他人評論胡蘭成的說法,是餵日本人吃的春藥。

但胡那種將東洋文化、儒、佛、道、神道一氣貫通的境界,確是令人神往。




Sunday, April 28, 2013

《毒戰》中港關係

《毒戰》影射中港關係,真是太明顯了啊。古天樂就是典型香港人的寫照:有小聰明、機會主義、見風駛𢃇(好聽的說法是靈活),隨時根據現場變化轉軚;致命傷是,他到死都以為自己有籌碼跟國內權力集團討價還價,以自己眼光看周圍的形勢,卻不知已一早已不打算給他生路。結尾其實很悲涼,但又不禁覺得他抵死。

不過問題是,就算他聽話,結果又會不同嗎?

片中也有好些令人忍俊不感的地方,聾啞兩兄弟為拜祭阿嫂燒真銀紙,張張百元大鈔;畫面 cut 至老老實實的公安籌集現金回程,各人紛紛拿出小額鈔票。

《毒戰》作為合拍片,當然嚴守規律,片中的國內公安一律形像正面--而且當然怎都比你香港人更進一步,罪犯不乏內地人,但萬惡都在古天樂這個在國內製毒賣毒,而且毫無情義的香港人身上。這還不夠,型慣的古天樂還要全程爛面,光榮都歸孫紅雷。但是我認為,《毒戰》刻劃的中、港對比頗為靈活,沒有局限於國內人代表國內人,港人代表港人,而是點綴令(港)人意會的細節,誰代表誰不言而喻,上述燒銀紙一幕,只有小鈔的公安,不也可以看成是在同胞面前倍感寒酸的港人?影片後段,古天樂引薦孫紅雷會見國內大鱷 Bill 叔,殊不知 Bill 叔 只是個傀儡,後面有七個香港人(都是熟口熟面的「銀河映像」角色)指手劃腳,完全操控他的行動--雖然中、港身份逆轉,任何香港人都應該馬上聯想到我們的(歷任)行政長官;及後孫紅雷干擾對講機電波, Bill 叔收不到指示當堂成了廢人,被香港老闆鬧到七彩,可算是明知無法改變現狀的香港人,借幽默出一點怨氣。

題外話,《毒戰》雖由數一數二的澳洲發行商 madman 發行,但在 Brisbane 只有 limited release ,獨在華人區一家電影院放映,該影院遠離市區,身為華人的我也只去過兩次(另一次是本地中國電影節的開幕禮);當然也沒有影評人招待場,完全無心打進西人觀眾市場;若不是我跟發行商談話問起,也根本不會知道本片正上畫。對此,我簡直無話可說。 What does it say about this city ?

Sunday, April 21, 2013

難過的夢

昨晚做了一個難過的夢。

那夢是寫實、回憶、奇幻兼有,交雜在一起。大致可以分為三部份,其中兩部份我都約略知道因由。或許第三部份也知道,但是不想去深究。

夢中我又回到了香港。約定去見一個人,但沒時間去買一瓶紅酒帶上,到對方家中才非常後悔,忙不迭出去買。但如同很多其他的夢,過程少不免波折重重,要找的總是找不到,延宕又延宕,結果還是要放棄。但放棄了,卻沒有通知對方一聲不再回去,就此不了了知。然後,心裡覺得很不禮貌,想著該撥個電話,但就是提不起勁......意思明顯不過,就是對一位說要相聚結果也來不及相聚的朋友之焦慮。

第二部份。夢中我住在一棟極其豪華的公寓,同住一個單位的也有其他人,大概是傭人。某日回家,在電梯裡碰見一個老人,帶著兩個小孩。老人說是我同屋 x 姐的父親,小孩是她的孩子,就住我們樓上。我打招呼,但納悶從來沒聽 x 姐提起過他們。電梯在十八樓上下停滯,沒有再上升,電子屏幕不停閃現不同數字。我猛然明白過來:他們是幽靈啊......這也沒有甚麼好害怕,這大概不過來自臨睡前看的京極夏彥推理小說。

至於第三部份,則叫我醒來後揮之不去,有一種凝滯的難過。這個人已不是第一次夢見,尤其這一年來,夢見過好幾次,但每一次醒來都怪自己為甚麼要夢見他(用「他」是為了方便,並不一定代表是男性,但也不排除是男性。)他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至少我一廂情願認為如此--,無所不談,我離開香港時他是少數來機場送別的人;初搬來澳洲後,也聯絡得密切。

但這麼密切聯絡的人,也可以說疏遠就疏遠。去年(2012年)電影節回港,見他也幾乎是見得最多了,回澳洲後卻是音信不通。今年(2013年)二月回港渡假,我發了一封電郵--畢竟也是要好的朋友,卻沒有收到任何回覆。

心裡是很難過,跟其他朋友談了好幾次,包括認識他的人。仍是耿耿於懷。

今年三月(2013年)電影節,又再回香港。這次留一點尊嚴給自己,沒有再通知對方,但還是在某一場放映碰面了。說碰面其實也不是碰面,我坐在他幾行之後,看見他進場,他卻沒有看到我。看戲時,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打招呼;最後想,要是完場時對方向我這個方向走,便打個招呼吧,要是他從另一個方向離去,那便算了。完場時,他一逕朝另一邊出口走去,我卻忍不住還是追上去打招呼。

一見面就如故,如以前一樣,他還是保持他很傳統、體貼(及有點 clumsy )的作風。彷彿我們也沒有斷絕過。他為沒有回覆電郵道歉,但我並不相信他的說辭。我覺得說甚麼也沒有用,也沒有甚麼可以做藉口的,沒有回覆就是沒有回覆。

之後我們也再見了一次,還是我邀約的,有天晚上一個人去看放映,問他是不是也看。他大概是忙,趕不及看,但散場時在戲院附近等我,再過海吃晚飯。

晚飯臨別,彼此也有說再見一次吧。但結果我沒有再找他,也沒有收到他的消息。

在這個夢中,我們恰似是同學的關係,在同一個「課室」裡活動,彼此看到對方,但沒有交談,或許只是我的一廂情願作祟,我跟他四目交投時,總覺得他的眼神有點心虛。有天外出,跟他擦身而過,也是沒有交談,但彼此肯定看到對方。

在夢中,我很想問他一句,為甚麼你沒有叫我去吃飯?於是擦身而過後我折返到「課室」。他正在跟一個女孩子交談,我一下子無法斷定那人是誰(姑且稱她為 m );彷彿他對我說,我最近是跟這個 m 來往得比較密 ,但我無法肯定這是我的想像,還是他真的說了。但這樣說了又是甚麼意思?意思是跟 m 來往得密了,便不可以跟我來往?

而最令人不快的時,我很覺得這個 m ,就是那個我同樣曾經很親近,但現在已沒有聯絡的 m 。我問身旁的 w ,她是不是 m ?她是不是 m ?(但假如她是 m ,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w 答道,那不是 m 。

我起碼好過一點。至少他不是惰落到跟 m 很親近。然後他好像離開「課室」了,我想問的問題,也沒有機會問。

我很想打電話給 w 訴苦,至少希望把那種鬱悶傾訴出來,但就在那時,我醒來了。

然後我很不高興,為甚麼要夢見這一個人,為甚麼夢中發生的事,比真實更叫我難過。